“好!再來兩杯好!看來這其中一杯有我一份兒嘍!”
盧艾克倒是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大大咧咧的,還舔了舔嘴唇,滿臉期待。
女收銀員很快送上兩杯拿鐵,其實按照一般規矩,收銀員是不會主動送過來的。
不過今天店裡沒其他顧客,李成文又是比較特殊的顧客,這才享受了這種待遇。
“不為別的,就為盧老師說出來的這兩句話,就當浮一大白,這裡沒有酒,就以拿鐵代酒了!”
李成文笑著,輕輕舉了舉咖啡杯。
盧艾克有免費的咖啡喝,當然開心。
以盧艾克對華夏文化的了解,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文人氣質,他本不該這麽寒酸才對。
李成文有點疑惑,可是交淺言深終究是大忌,沒有問出口。
沒想到盧艾克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緩緩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窮了,活這麽大歲數連杯咖啡都買不起?”
李成文想搖頭否認,可看到他那雙如天空般蔚藍澄澈的眸子,還是沒有說謊。
他點點頭道:“不錯,我是有這麽個疑惑。”
“好!有疑惑好!你直率不做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瞞你,即便你不問,我也會主動跟你聊一聊的。說起來,我來到華夏已經快二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碰到你這樣的年輕人……”
盧艾克爽朗一笑,反倒誇起了李成文。
“盧老師過獎了,小子淺薄,當不起這個評價!”
自從知道盧艾克是老師之後,李成文就一直以老師相稱。
雖然對他並不是十分了解,可光是這份氣度,就當得上這個稱呼。
盧艾克似乎是深諳華夏的中庸之道,再加上自身的西式思想影響,不謙虛也不驕傲。
他緩緩點頭道;“好!當不起好!越看你越有趣,我年輕的時候周遊各國,也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年輕人!”
李成文越是謙虛,盧艾克反而越是欣賞他,兩個人一見如故,就像是多年的老友一樣。
“盧老師是哪裡人?”李成文問道。
“日耳曼,不過我已經接近四十年沒有回過家了……”說到這裡,盧艾克卻沒有一絲思念家鄉的情感。
“哦?”李成文知道別有隱情,沒有多問。
“自從四十年前我二十歲,從日耳曼出發,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滿世界跑,最終在這裡定居了下來。”
盧艾克緩緩道來他這大半輩子的旅程,聽起來充滿了傳奇色彩。
“不用回家補簽證嗎?”李成文發現了一處破綻。
“補簽證的時候,我只在漢堡港逗留過一段時間。”盧艾克輕聲道。
“盧老師,你為什麽選擇在華夏扎根?”李成文溫聲問道。
看得出來盧艾克對華夏文化的掌握,不亞於一些本國人,用扎根來形容,也不為過。
“扎根?哈哈!這倒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形容我,我是老師,不過是教書育人,四個字而已。”盧艾克風輕雲淡道。
“教書育人……”李成文重複了一句。
這四個字筆畫少,孩子也認識,意思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其中蘊含的分量,重逾千金。
“五年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進城,實在是饞了咖啡了,這才掏錢買了兩杯……”盧艾克坦然道。
不難想象,這接近二十年的華夏教書生涯,應該是沒賺到什麽錢的,他也不是為了賺錢,才在這裡扎根的。
“再來兩杯……”李成文招招手,就想再請盧艾克喝,卻被他阻止了。
“這就不好了,能喝到意料之外的一杯,我已經很滿足了。”盧艾克輕聲勸阻。
李成文也不再堅持,如果盧艾克的話屬實,那他就是當世之中,少數那一波為了柏拉圖式的夢想而腳踏實地奉獻的人。
而且他也看不出盧艾克有絲毫說謊的痕跡,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吹這種牛,沒必要。
“盧老師在哪裡教書育人?”李成文再問道。
“地方就不提了,山裡太偏僻,你不可能知道的。”盧艾克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嗯。”李成文也不再多問。
兩個人就這樣靜坐著,一口一口喝著咖啡。
從玻璃窗看出去,外面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沒有一個人一輛車不是匆忙的。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盧艾克微微一笑,起身就要走。
“有機會我會去拜訪盧老師的。”李成文起身相送。
“有緣再見。”
盧艾克有些訝異,可是也沒有多說什麽,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目送盧艾克遠去之後,李成文結了帳,又折返到平天下的辦公室,找到最悠閑的任平生。
眼下所有平天下的人都忙得很,唯有任平生很閑,沒什麽需要他出場的地方。
“二顧茅廬,一定有什麽大事!”任平生笑道。
受到王誇父和張鐵騎的感染,整個平天下的人說話都帶著一股別樣的味道。
“有個叫盧艾克的外國人,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李成文走在路上才後知後覺,像這樣的一個人,媒體不可能沒有報道過,絕對不會是個無名之輩。
任平生細細回想了一遍,搖了搖頭。
“查查。”李成文授意他打開搜索引擎。
輸入“盧艾克”這三個字之後,後面緊跟著的就是一連串關鍵詞,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就是“盧艾克現在去哪兒了”。
任平生隨手點開一個網頁,出現了盧艾克的生平描述,裡面的內容讓兩個人動容不已。
盧艾克,日耳曼漢堡港人,畢業於一所美術學院的設計系,在華夏多處山村輾轉待了十幾年,一直堅持支教,還曾成為感動華夏的候選人。
可惜他上一次上新聞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經過這麽多年,世人早就遺忘了有這麽一個人。
就像千千萬萬扎根山區支教的普通教師一樣,除了他們的學生,沒有人記得他們。
“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任平生很少對一個人做出評價。
“我剛才在咖啡館碰到的人,就是他。”
李成文掏出那張名片,遞給了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