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看了看外面,發現巡捕們都沒注意自己這邊,又看了看鐵門,猛然抓住鐵門晃蕩了起來:“來人!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嚎什麽嚎?來這兒了還想回家?信不信我給你一棒子!”
一個巡捕揮舞著手裡的棒子不滿的走了過來。
“我……哎喲。”
李安連忙收回手,下意識的看向了左手。
那巡捕順著李安的目光看過去,狠狠的剜了李安一眼:“讓你嚎!劃著手了吧?”
說完,他轉頭看向另一個巡捕:“麻子,我就說這門上這麽大塊翹起來的鐵皮早晚出事,明兒找人修一下,萬一哪個犯人用這個自殺了麻煩就大了!”
“巡捕大哥,你不放我出去就算了,總得幫我包扎一下吧?這血突突的流,別還沒提審我呢血就流完了。”李安苦笑道。
“等著!”那巡捕冷哼一聲向一旁走去。
巡捕走後,那男人眯著眼看了看劉安的鞋子,又看了看他的手詫異的笑聲道:“兄弟,你真犯重罪了?”
“你們倆是擺仙人跳的吧?只要你不亂說,我出去了就把你保出去!”李安沉聲道。
“你怎知道我倆是擺仙人跳的?”男人疑惑的道。
好像自己並沒說過自己是乾嗎的,巡捕也沒說過啊?
“她穿成這樣明顯是故意勾人的,你穿得像個有本事的人,說起話來還喜歡擺身份,明顯是經常擺身份嚇唬人習慣了,最重要的是,擺仙人跳不算啥大罪你倆卻比我進來的還早,到這會兒了都沒人來保你們,明顯是沒後台,如果我不保你出去,你麻煩就大了。”
“你……你到底是啥人?”那男人震驚的道。
就憑幾句話和穿著就能知道自己是幹什麽的,這人也太神了吧?
“我是……”
“紗布給你拿來了,自己包一下,跟我走,有人要見你!”
李安正要說話,那巡捕就拿著一卷紗布走了過來。
李安接過紗布轉頭看了一眼那男人兀自包扎起手指頭,等巡捕打開鐵門跟著他向隊長辦公室而去。
李安進門的那一刻,一道激動而興奮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李君?沒想到真的是你!”
李安抬頭向裡面看去,眼神中充滿了意外。
隊長的辦公桌後面站著那個滿臉驚喜,身穿西裝,戴著一副銀邊眼鏡三十來歲的男人不是自己當初自己在奉天救下的那個日本人山本太郎又是誰?
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會是他!
“山本君。”李安歎了口氣。
“山本先生,你們認識?”站在一旁的徐文才詫異的道。
“何止是認識?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那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對不住!對不住啊!”
徐文才連忙點頭哈腰的向李安賠罪。
“不,你做的很好,我會在總華捕面前替你美言的,你先出去吧。”山本太郎笑眯眯的揮了揮手。
“謝謝本田先生,謝謝!”徐文才深深的看了李安一眼躬著身退了出去。
“坐吧。”眼見徐文才關上了門,山本太郎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
李安一言不發的拉著椅子坐了下去。
“手怎麽了?”山本太郎看了一眼李安放在桌子上的手疑惑的道。
“被外面鐵門上的鐵片劃破了,這點紗布還是問巡捕要的。”
“原來如此,難怪你進來的時候我看到你鞋子上有血跡。
”山本太郎點了點頭:“八年不見,你還好嗎?” “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如今這世道能活著已經不錯了。”李安淡淡的道。
“故友相見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你恨我們日本人吧?”
“談不上恨,也談不上不恨,我媽身體不好,我不敢想太多,隻想守著她,讓她安度晚年。”
“是嗎?中國有學問的人不是都有很重的家國情懷嗎?你難道不該以你的國家為重?”
“你知道的,我連雞都不敢殺,我這樣的人能為國家做什麽?”李安歎了口氣:“而且,我也怕死,我怕我死了我媽沒人照顧。”
“既然怕死,你為什麽給我一份假名單!”
山本太郎臉色一冷,惡狠狠的把之前李安寫的那份名單拍在了桌子上。
“我不知道巡捕要的是什麽名單,我怕受苦,所以就給他寫了我的學生的名單。”
“學生?”山本太郎一愣。
“嗯,我在靜安中學當教員。”
“我回日本後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去找過你,可奉天早就沒了你的消息,你又怎麽來上海了教書了?”
“一言難盡。”
“那你今晚去鍾表店幹什麽?”
“今天我媽生日,我其實是要去它隔壁的蛋糕店買蛋糕的,只是路上一直在想事情不留神走錯了。”
“想什麽事?”
“我在想日軍全面控制上海之後租界會不會也變得和外面一樣混亂,物價會不會漲,我這點工資還夠不夠花到月底,我現在每天都得盤算著過,要不然就得餓肚皮。”
“現在過得這麽拮據?不如你跟我乾吧?我保證你永遠不會為了這些而煩惱。”山本太郎哈哈笑道。
“當漢奸嗎?不行。”李安果斷的搖頭。
“為什麽不行?”
“我怕死,據說,上海有鋤奸隊的。”李安歎了口氣。
“你放心,為了惠子我也會保護你的安全的。”
“惠子?”
李安忽然想起了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圓臉小女孩,她是那麽天真,眼神看起來那麽純淨,讓人面對她的時候就覺得內心是空靈的,恬靜,祥和。
只可惜,現在這是世道,這麽純淨的眼神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惠子全名山本惠子,是山本太郎的妹妹,八年前兄妹二人在奉天和親人失散,那個時候山本太郎二十一,山本惠子十四,當時二人被人搶劫,山本太郎反抗,身受重傷。
在山本太郎垂死之際,是李安帶著家裡的長工救了他,又因為二人身份特殊,他又特地給二人租了院子養傷,直到山本太郎康復又出錢資助他們回國。
那期間, 山本太郎沒有說過自己是幹什麽的,李安也沒問,還和兄妹二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甚至山本惠子臨走之際還對當時已經十七歲的劉安說她長大了要嫁給劉安。
早知道山本太郎會是如今的侵略者,那個時候真不該救他。
劉安心裡恨恨的想著。
“是啊,她一直在奉天找你,如果我告訴她你在上海的話,她一定會飛奔過來的。”山本太郎笑眯眯的道。
“如果她來的時候我沒死,我會去歡迎她。”
“死?你怎麽會死?”山本太郎哈哈一笑:“你可以走了。”
“你真的放我走?”
“為什麽不呢?”山本太郎哈哈一笑:“記住,我們是朋友,不管你犯了什麽錯我都會原諒你,為了我們的友誼,也為了惠子。”
“我真沒有你要的名單。”李安無奈的道。
“沒關系,你可以走了。”山本太郎不在意的笑了笑。
李安歎了口氣起身。
他知道,山本太郎這個人多疑,心中還是沒有打消對他的懷疑,就因為他曾出現在過鍾表店。
他仔細想了想,覺得除了鍾表店之外似乎沒遺留什麽線索了便去開門。
“等一等!”
山本太郎忽然叫住了他。
“嗯?”
“榮華肉鋪今天有新鮮牛肉嗎?”
李安心裡頓時一咯噔,那個托自己送信的人就是榮華肉鋪的老板!
山本太郎知道自己今天下午去過肉鋪,他已經調查過自己了!
如果回答稍有不慎,今晚是絕對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