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火鍋,老板是不是忘了放止瀉藥?我這一宿都沒怎麽合眼啊。來,上電擊除顫……”
“可別提了,我連屁都不敢使勁兒放,就怕一下把翔蹦出來。200焦,一次……”
北方某小縣城醫院的搶救室裡,無影燈強大的光源,正照在一張A4紙一樣慘白的臉上。
“滋啦……”
除顫儀放電的聲音傳開,床上那個小夥子上身被電流擊中後身體一顫。
心電監測儀上,一條直線。
“嘟……”聲音平滑,沒有一絲波瀾出來搗亂。
幾個二把刀的大夫仍舊悠閑自得的聊著天,有一搭無一搭的看著監測儀。
“他家自從換了老板,這味道也不如以前了。以後湯底還是選菌湯吧。再來一次,220焦。”
“現在吃什麽都一個德行,哪有放心的。要想放心就得在家吃。220焦就緒,走你……”
“嘟……”
一條直線。像裁紙刀切出來的那麽平整。
“我靠,這不完了麽!”
一個年輕的男醫生看著監測儀那道平滑的光線,似乎沒有耐心再繼續下去了。
“300焦,我就不信了,怎麽我一值班就得送走一個嗎?今天我非整回來一個不可!”
“滋啦……”
一股焦糊味迅速彌漫開來。
床上的小夥子身體猛地一震!健碩的胸肌在無影燈下反射出細膩的光澤。
“嘟……”
那個小光點,像挑釁一樣,一個彎都不拐。
“你是真強,就不給面子唄!”
年輕大夫對著床上的小夥子說道。
“得,一路走好。我們就送到這兒了。”
假模假式的搶救結束了。
床上的小夥子表情安詳,英俊的歐式雙眼,高高的鼻梁,皮膚好得讓搶救他的護士都有點拈酸吃醋。
“哎……多帥的一張臉,年紀輕輕,也不說堅持一下,求生欲望怎麽這麽不強烈,浪費一副好皮囊。”
小護士搖搖頭,一陣感歎,有點不舍得似的把白布蒙在小夥子臉上。
“他這皮膚比你都好。”
男醫生忘乎所以的開了一句玩笑。對搶救室裡另外兩個小護士的竊笑毫不在意。
小護士害羞的瞪了他一眼,雙腮飛紅,沒好氣的一邊往出走,一邊喊著:“家屬,誰是患者家屬……”
“一會兒家屬還不一定怎麽鬧呢。我怎麽這麽倒霉,一輪到我值班就有搶救的。哎……得找人算一卦了。流年不利啊。”
年輕男醫生出神的看著床上的小夥子,無心收拾搶救設備,臉上的無奈大概持續了五秒鍾。
“一會兒去哪吃啊?”
搶救無效的結果他已經習慣了。
另外兩個小護士打著哈欠,不緊不慢地收拾著器械,手術刀、鑷子、棉簽、紗布等等,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可惜,一樣都沒用上。
“怎麽沒家屬,誰送來的這是?”
剛才走出去的小護士轉身回來,把手裡拿著需要家屬簽字的藍色本夾,狠狠甩在男醫生的手裡。
“我不管了。我有急事,得趕快走。一會兒家屬來了別忘了問一下,交沒交費。”
小護士一邊倒騰著小碎步跑出搶救室,一邊脫下自己綠色的護士服。
……
床上躺著的小夥子,剛剛畢業不久,還沒來得及找一份工作,就倒在了半夜的酒吧裡。
搶救的整個過程他不清楚,
否則不用電擊,醫生和護士的聊天也能把他氣活過來。 那時的他正在順著眼前的一道白光,慢慢的向前走。之前發生了什麽,一點都不記得了。
交費?別鬧了。
這個小夥子從小就是個孤兒。父親生前留下的一大筆遺產,是一書架他完全看不懂的筆記。
省城裡有一家公司已經發出了對他的面試邀請。這封面試邀請成了他的催命符。
總要慶祝一下。
幾個朋友商定去小城裡唯一的酒吧玩一個通宵。酒還沒喝完,他就咣當一聲栽倒在地,接著,就是手術室裡那一幕了。
朋友見狀,把他送到醫院就趕緊溜之大吉。一起喝酒喝死了人,他們幾個是要負責任的。
眼前的白光越走越暗。
忽的一下,周圍突然變得異常陰冷。
他好像聽到了腳下傳來兩個孩子咯咯的笑聲,感覺自己的腳心一陣瘙癢。
等等,臉上蓋著這塊布是怎麽回事?
哥幾個都去哪了?這是什麽賓館,這麽冷,這麽安靜?
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連抬起手扯掉臉上的白布單子都感覺累出了汗。
腳下,兩個小孩在黑暗之中神色詭異的笑著,用小手不停的撩著他的腳心。
我去,這誰家孩子這麽討厭!大半夜的不睡覺,大人怎麽不管管!
大半夜!……
對啊, 現在是大半夜啊!
他感覺一股電流襲遍全身,酥的一下,全身汗毛倒豎!
他又緩慢的,微微把臉抬起來一點,看向了那兩個小孩身下,他們光著的小腳丫懸浮在水泥地面之上,還在咯咯的笑著,對他的腳充滿了興趣。
按照邏輯,此刻應該大喊一聲了。
但是小夥子沒有。他十分冷靜的,狠狠的咬著牙,雙手死死抓住身下薄薄的褥子,把後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響,同時,強忍著腳心持續傳來的巨癢。
小夥子叫吳迪。但是他並不無敵。好不容易在親戚們的接濟下念完了一個三流大學。如果他不是在申請表上把“能長期駐外”、“五年之內不申請加薪”、“可以隨時加班並不計報酬”、“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為公司利益不惜一切代價”這些選項上面都畫上了勾,那他也不會接到那份面試通知。
奔著作死去的,目的單純,果然就死了。
“人家死了都能穿越,我怎麽死了變詐屍了呢。”
酒吧裡栽倒的場景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
“徹底完犢子了。”
詐屍就該有個詐屍的樣子!不然,看那兩個小鬼的意思,完全能把他一雙汗腳玩到天亮!
“啊!……”
吳迪集中了全身的力氣,猛地一下坐了起來,向著兩個小鬼拖長了聲音瘋狂嘶吼著,表情幾乎已經達到了他對“猙獰”兩個字理解的全部標準。
即使嚇不到小鬼,給自己壯個膽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