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鸞秋曾經也勉強算得上是一個官家小姐。
她的父親——玉鸞空,是朝中的膳部郎,掌管祭器、牲豆、酒膳及藏冰等事宜。這個職位雖說也被稱為官,但實際做的事情與那些在後廚裡幫工的仆人們所做的也沒什麽不同。所以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不僅升官無望,還要天天擔心哪天大梁式微,削減官職,落得個落魄回鄉的下場。
而玉鸞秋自小好強喜武,最是見不得父親這副窩囊樣。她幼時崇拜巾幗將軍渠秋莞,別人學著琴棋書畫,她卻在家舞刀弄劍,就幻想著有一日能執長纓,縛蒼龍,為大梁征戰疆土。但長大後她才發現,若是沒有家族的依仗,女子從軍簡直癡人說夢,更何況她不過是區區膳部郎之女……玉鸞秋為此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但不久後她又開始沉迷市井裡流傳的那些武俠話本。那些劫富濟貧的瀟灑事跡,那些輕生死、重然諾的任俠尚氣,洋洋灑灑地填滿了她的夢。終於,她在某一天深夜,留下一紙書信,行走江湖去了。
這一走,便是半年。玉鸞秋以劍為名,給自己取名“青虹女俠”。在這半年裡,她砸過拐賣良家婦女的青樓,也教訓過當街行竊的小偷,讓“青虹女俠”這個名號聲名鵲起,傳遍了小半個大梁。當然,這一路走來也並非一帆風順。她剛離開金陵沒多久,身上的盤纏便用光了。風餐露宿數日後,她才終於明白,原來行俠仗義真的不能當飯吃!沒有錢的俠客是瀟灑不起來的,連打人的力氣都餓沒了,還怎麽瀟灑啊?為此她研究了不少辦法,反打劫劫匪算一個,跟著受助人混吃混喝也算一個。最近,她就盯上了一個和尚。那日他們在街上相遇,她見對方手無縛雞之力,樣貌還生得這般俊美,便以護送他為由跟了他數日,然後明目張膽地蹭著對方化緣化來的吃食,住進沿途的寺廟,還幸運地遇到山匪大撈了一筆。玉鸞秋不禁覺得自己行走江湖的這個決定實在是太正確了。“名聲”闖出來了,吃住也都不用愁了,還有一位美男在身邊作陪,這可能就是一代俠女的風采吧!
但是,當她見到這凶神惡煞的狼群時,她的內心還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後悔。她雖自詡武功高強,但那都是在花拳繡腿的小混混的襯托下,又怎能赤手空拳地鏖戰狼群。光是看到這些凶狠的野獸,玉鸞秋就已經感覺到自己脖間的血管被那尖銳的獠牙咬破的刺痛感了。難道她的俠女之路,就要葬送在這狼群的腹中了嗎?!
“快躲開!”
一聲呼喊,把玉鸞秋從思緒中拉了出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道力量猛地扯過,倏忽間,只見到一道銀白一閃而過。待站定,她這才看清方才那是一匹狼!若不是方才那位陌生的公子拉了她一把,她怕是早就被咬掉一條胳膊了。
只見那匹狼偷襲不成,又呲著牙緩緩後退回狼群中,而那雙幽綠的眼睛卻仍緊緊盯著玉鸞秋。
“他們很聰明。”寧行雲沉聲說道。這群狼相當地有耐心,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對他們設下圍捕,讓人毫無空隙可尋,就算出現之後也未著急動手,而是突襲眾人當中看起來最弱的女子來試探他們的實力。而且,這群狼足足有二十多匹,他們之中的這位女子武藝一般,那名和尚更是顯得弱不禁風,若要護著二人周全,又要從狼群中突圍,這實在是有些困難啊…...
“師兄,找機會布陣吧。”此時,葉流水的臉色也十分凝重。他方才施了火咒將幾張符紙點燃,
想要恐嚇一下狼群,但對方毫無所動。看來這群狼沒少跟人做鬥爭,所以才不會恐懼火光。 寧行雲聞言點了點頭,如今看來用武力同它們搏鬥必然是行不通的。但是……若要布一個強力的陣法,也需要費不少功夫,而這些狼群必然不可能這麽簡單地隨他們的意。不過,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一搏!
兩人交匯了一下眼神,然後葉流水突然朝北邊的狼群發起佯攻。他一個騰起,向狼群揮出一掌,當周圍的幾頭狼向他咬來時,又側身一避,用腕力將一枚銅錢射向狼群外圍的北極星位。而留在原地的寧行雲,也連忙趁著流水擾亂狼群時在紫微垣處開始布陣做法。
玉鸞秋被葉流水這不要命似的遊走襲擊驚得尖叫連連,若非他身法飄逸,怕是早就被狼群撕得四分五裂了。
“麻煩你幫我看著其他方向,在我布置完成前,盡量不要讓它們靠近。”寧行雲突然對玉鸞秋說道。
玉鸞秋迷惑地看著他手上的動作,下意識地點點頭,然後警戒地看著四周。雖然她不知道二人在做什麽,但對寧行雲卻是有種莫名的相信感。說不定,他們真的可以帶她逃出去呢……
就這樣,場面僵持了兩分鍾,這兩分鍾對眾人來說可謂度日如年。寧行雲本擔心玉鸞秋會撐不住,但沒想到在流水那先出了岔子。
葉流水知道時間緊迫,在布置四象點位時便有些心急。他在攻向西側的狼群時,本想故技重施,虛晃一招再返身落位,哪知他剛一轉身便見一頭大狼撲面而來。他雖匆忙閃過,卻還是避免不了右肩被利爪滑了一道。
“流水!”寧行雲連忙上前將流水扶住,看著他肩膀上滲出的血跡,關切道:“你沒事吧?”
葉流水咬著牙搖搖頭,盯著那頭狼狠狠地咒罵了一句:“該死!就差一點了。”
寧行雲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那頭狼身長足有兩米,四肢矯健,通體雪白,冰藍色的瞳孔裡射出銳利的光芒,顯得高貴又霸氣。看來,這就是這群狼中的狼王了。
這頭狼王明顯比其他狼要難對付的多,它似是看穿了二人的把戲,不打算再給流水布陣的機會。借著血腥味的刺激,它揚起頭長嚎了一聲,就像是發出了號令,周圍的狼群突然朝著四人一擁而上!
“流水,你顧東!”寧行雲這時已經沒心思顧慮太多了,陣法沒布置成功,他們只能背水一戰了!
眼見四周的狼群都撲了上來,三人都擺出了招架的姿勢,而那名不懂武藝的和尚則是被他們圍在了中間。
正當三人做好了血戰的準備,凶猛的狼群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只見它們俯下了身子,嘴裡發出“嗚嗚”的低鳴聲,然後開始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去。它們眼神裡的狠厲變成了恐懼,似乎還摻雜著一絲複雜的敬畏。
“這…是怎麽回事?”玉鸞秋看著這一幕又驚又喜,方才她真的以為自己就要這麽香消玉殞了呢!
葉流水同樣也感到十分疑惑,他望向師兄,卻發現師兄正凝重地看著他們身後的那名和尚。流水這時才發現和尚似乎有些不大對勁,雖然他依舊人畜無害地掛著淺笑,但周身似乎散發著一股很神秘的力量……
接著,三人便見到和尚突然從他們身後走出,他一邊劃著手中的佛珠,一邊緩步走到了狼王的面前。
“和尚危險!”玉鸞秋正想上前將和尚拉回,便被寧行雲製止了。她正想發問,便見寧行雲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靜觀其變。
說來也奇怪,見到和尚之後,方才還威風凜凜的狼王此時卻變得像是一隻被馴養的野狗,它卑微地垂下了高傲的頭顱,前肢也趴在了地面。
只見和尚對它微微一笑,然後用佛珠輕點了幾下它的額頭,說了一段眾人聽不懂的語言。狼王嗚咽地回應了一聲,然後便率領著狼群離開了。
“這……狼群就這麽走了?和尚你這施的是什麽法子啊!”玉鸞秋看得是目瞪口呆,沒想到這看起來弱不勝衣的和尚還藏著這一手呢!
不同於玉鸞秋的興奮,看到這一幕,葉流水卻是氣得攥緊了拳頭:“臭和尚……你既然有辦法,為什麽要等到現在?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說罷,便向和尚打去。
寧行雲見狀,連忙接住了他的拳頭,低斥道:“流水!”
葉流水惱怒地看了一眼師兄,眼裡盡是幽怨。寧行雲看著他的傷口,低歎了一聲:“你肩膀有傷,就先不要亂動了。”
然後他又看向和尚,詢問道:“可否給我們一個解釋?”
和尚點點頭, 然後向二人誠摯地鞠了一躬:“此事卻是小僧有私心,因為想要看看二位的實力,所以才保留到了現在。至於小施主要怎麽懲罰小僧,小僧都絕無怨言。”
“嗤。”葉流水看著他這副模樣,隻覺得這人虛偽至極,便不屑地轉過頭,不願接受他的道歉。
玉鸞秋看著氣氛陷入尷尬,便忙將話題岔開:“那你剛才是怎麽讓狼群退走的?你跟狼王說的都是什麽話啊,我們怎麽聽不懂。”
和尚解釋道:“方才小僧所言是一種通靈獸語,可與百獸通靈。至於狼群為什麽會退走,是因為它們會臣服這種力量。”
“通靈?這是佛家密宗之術嗎?”寧行雲追問道。
葉流水雖然生氣,但也在留意著幾人的對話。沒想到這佛家的功法竟這般厲害,那他豈不是入錯門了?
哪想和尚輕笑著搖了搖頭:“不是,這是一種更遠古的力量。至於其中詳略,恕小僧現在還不能透露。等到機緣成熟,小僧自會告知施主。”說最後一句時,他看向了寧行雲。
寧行雲微微一愣,見對方神色認真,心中也愈發疑惑。這個和尚如此神秘,為什麽想要跟著他們呢?他跟雲夢帶又有什麽牽扯?到底是敵是友……
見眾人又陷入了沉寂,玉鸞秋不耐地看了看天色,連忙催促道:“行了行了,有什麽話之後再說。先趕緊趕路吧!這裡烏漆嘛黑的,待著怪滲人的。”
聞言,三人點點頭,然後一齊往前方的容縣趕去。
希望在這個地方,可不要再出什麽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