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順德自己在那裡喊了一會就不喊了,因為他發現自家這個身為宰輔,深受陛下器重的大侄子一點面子都沒給,連點回應都沒有。
有些疑惑地回過頭來,然後就看到自家大侄子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跟看猴戲似的。
這就有些尷尬了。
訕訕地重新坐了回去,乾咳一聲,重新做回自己的坐位,端起桌上已經冷卻的茶水,下意識地抿了一口,掩飾自己的尷尬。
“賢侄,都怪我一時糊塗,方才錯信了那崔家小輩——你向來主意多,這次可一定要給幫我一把啊……”
長孫無忌:……
當初問你借錢用途的時候,你遮遮掩掩,支支吾吾,不肯透露半分,現在才想起這個?
但凡你露點口風,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種境地!
不過這到底是自家長輩,長孫無忌也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心上捅刀子。
見他終於安靜下來,才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悶悶地說了一句。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事我也沒有辦法,想要解決,恐怕還得去求那個王子安……”
長孫順德猛然抬起頭來。
“你,你是說,這都是王子安那個黃毛孺子乾的好事?王子安,竟然敢坑害我們長孫家的人,我跟他個豎子沒完!”
長孫無忌:……
“算了,正好我要找他
形勢比人強,長孫順德自己喊了幾嗓子就沒勁了。雖然老大的不情願,但最後也只能臊眉耷眼地低著頭,備上豐厚的禮品,跟在長孫無忌後面,去找王子安這個小輩求——咳,商量去了。
當然,王子安並不知道這個。
因為,此時他正樂呵呵地逗著兩個小丫頭。
武則天和小兕子乖乖地跪坐在他的左右,看他彈琵琶。王子安一邊隨意地撥弄著,一邊順帶稍稍解釋了一下的樂理知識。
沒別的,閑著也是閑著,逗著孩子玩唄。
可講著,講著,就覺得周圍氛圍有些不對,一抬頭,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原本正在烹茶著名,或是悠然垂釣,又或者是興之所至,隨意指點幾位年輕學子學的的老家夥都安靜下來,包括李淵和李世民一家子也都圍攏過來。
長孫皇后畢竟是老丈母娘,雖然激動,還算矜持,張婕妤身為“大嫂”,就完全沒這個負擔了。
盯著自家丈夫這個小兄弟,兩眼放光。
孔靈兒的眼裡,心裡,則完全已經被眼前這個溫潤如玉,俊美無儔的年輕公子佔滿。
隨著王子安看似隨意的撥動琴弦,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巍峨綿延的春山。東方破曉,白雪皚皚的山壁上,瞬間渲染上了一層動人的紅暈,如少女臉上醉人的光澤。
有冰雪悄無聲息地消融,匯成潺潺的小溪,溪水隨著山勢曲折流下,錯落有致,發出美妙的聲音。
這是一首從未聽過的曲子,但空靈純淨,冷冽寂靜中又藏著春天已經到來的勃勃生機。
宛若!
這一定又是王公子自己譜寫的新曲!
也只有王公子這種性情才華,才能譜寫出這種曲調優美,不染塵埃的經典。
王子安手上不由動作一直滯,扭過頭來,笑呵呵地環顧了一眼眾人。
“幹嘛呢,搞這麽嚴肅——”
說著,伸手揉了揉武則天的小腦袋,推幾而起。
見他停下來,一群老家夥頓時忍不住了。
“子安,你剛才彈的莫非又你是譜的新曲子,聽上去空靈曠遠,如高山巍峨,白雪皚皚,卻由於冰冷嚴寒中又透露著一股春天即將來臨的氣息,冰雪消融,溪水潺潺,宛若即將破曉的春山……”
孔穎達老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回味的神色。
李綱和虞世南等人,也不由捋著胡須,眯著昏花的老眼,連連點頭。
王子安笑了笑,擺了擺手,也沒興趣解釋這個。
“拾人牙慧罷了……”
所有人:……
又來這一套!
算了,你說拾人牙慧就拾人牙慧。
大家都熟悉他這做派了,也懶得再跟他爭執這個。
人家不願意出名,你還能怎麽辦?
“子安兄弟,可有曲名?”
張婕妤笑靨如花。
她本身就是此道好手,對這首曲子也是真的喜歡。
“雪山春曉……”
王子安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雪山春曉——好名字啊,好名字,恰如其分,曲如其名……”
孔穎達忍不住擊節讚歎。
李淵也不由連連點頭,這個已經變成自己孫女婿的小兄弟,這才情真的是沒地說啊。只有李世民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不由心中一動,狀若無意地看了一眼正和幾位老先生說話的王子安,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見獵心喜。
張婕妤硬是仗著老嫂子的身份,賴著王子安當場給他寫了的曲譜,又署上長安侯王子安的大名,拿在手裡,仔細端詳半天,這喜滋滋地準備收了起來。
“師伯母且慢——”
就在此時,站在一旁看乖乖看熱鬧的武則天忽然從一旁跳了出來。
張婕妤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這個小姑娘。
她倒是知道,這是王子安家的小徒弟,應國公武士彠家的小姑娘。
“師伯母,有譜無印,豈不遺憾?不如我給您用上師父的印章如何——”
說著,這丫頭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巧的印章,衝著王子安得意地舉了舉。
王子安:……
這還是前幾天虞世南上門求字的時候送的,他用了一次之後,就隨手給扔書房裡了,沒想到這個丫頭今天竟然給偷偷帶出來了。
張婕妤一看大喜過望,趕緊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樂譜鋪到幾案上,武則天張著小口,用力的哈了一下,然後用力的摁了上去。
有了王子安的署名,有了王子安的用印,整個樂譜的收藏價值瞬間提高了好幾個檔次,不用看張婕妤如花的笑靨了,只看周圍一群老家夥臉上豔羨的神色就知道這份樂譜有多少的誘人了。
李淵見狀,也樂呵呵地把自己已經收到懷裡的掏了出來。
“來丫頭,幫老夫也摁上一個——”
眼看著李淵拿著王子安的手跡,用上了王子安的印章,李綱滿臉的幽怨啊,恨不得衝上去再給他搶回來。
舉行詩會,豈能沒有宴會。
作為東道主孔家自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缺了禮數,午宴準備的很充分,雖然是在戶外,但各種酒水美食流水一樣端上來,並沒有絲毫應付的意思。
李世民原本還想拉著王子安坐到一起,他現在很想跟王子安一起分享一下成功狙擊崔氏香料市場的喜悅,順帶提前慶祝一下馬上要收割的財富。
但被李淵瞪了一眼,就不敢吭聲了。
“子安,這些都是我大唐的青年才俊,你們年輕人坐一起吧,不用陪著我們這些糟老頭子了……”
對這個安排,王子安自然喜聞樂見,於是,一抬屁股,坐孔靈兒姑娘那一桌去了。
宴會的氣氛也很熱烈。
無論是那些年輕的姑娘們,還是在場的年輕士子。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崔子灝、鄭觀和盧有平,對於王子安這樣的身份顯貴,驚才絕豔的人物,很多人別說爭強鬥勝,甚至興起嫉妒念頭的資格都沒有。
無論是身份,還是才華。
對於他們來講,王子安都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當沒有了這份不可言說的小心思,大家的心態就很簡單了,見識甚至是結識一下這種年輕的大佬,留一份善緣,豈不是一樁美事,更何況,還有李綱,虞世南,孔穎達,於志寧,陸德明等這麽多的朝廷大佬。
就算是那個不知道身份的老者,雖然看上去跟個老嬤嬤似的,但舉止氣度也非同凡響,甚至就連一眾大佬都有隱隱以其為首的架勢,說不定就是哪家的貴人。
老老實實地苟著就對了。
所以,氣氛各位的熱烈和諧。
後來,很多人見王子安談笑晏晏,舉止隨和,甚至有年輕士子,鼓起勇氣,嘗試著去給王子安敬酒。正和孔靈兒姑娘小聲說著話的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來人,非常客氣地笑了笑,頷首示意了一下,端起跟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後又舉了舉,以示回敬。
雖然長樂已經成功懷孕,但穎兒和蘇蘇也在備孕當中,酒該戒還得繼續戒。
不過,即使如此,也已經讓年輕士子喜出望,歡天喜地地舉起酒杯,非常豪邁地一飲而盡,然後拱手行禮,然後才臉色漲紅地轉身離開了。
走的時候,腳步都有些打飄。
當今駙馬,大唐第一大才子,長安侯王子安給自己回敬了!
原本這只是宴會上的一個小插曲,王子安也沒往心裡去,開玩笑,有孔靈兒這樣鍾靈毓秀,集美貌與知性於一體的佳人在,哪裡有空去理會他們這些有的沒的,反正大家又不熟。
但隨即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因為那位年輕士子的成功舉動,明顯鼓舞了大家的熱情,不少年輕士子,不由紛紛離席,端著酒杯過來敬酒。
王子安:……
不由深深反思,我剛才是不是表現的太熱情了?
都想找個借口躲到李淵他們那邊的桌上去了。
剛要起身,就看到隔壁女桌,竟然有幾位嬌俏可人的姑娘,竟然也端著酒杯,眼波流轉地站起身來,頓時就又坐了回去。
真是豈有此理!
女孩子家家的,竟然也學人家過來蹭熱鬧,真是太過分了,必須留下來,給她們一個深刻的教訓!王子安覺得,身為偶像,必須當仁不讓地肩負起這個責任來!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看著被一群年輕男女簇擁在中間的王子安,舉止得體,談笑晏晏,偶爾還會跟周圍的年輕來個小互動,引得身邊的年輕士子附和大笑,年輕姑娘忍不住花枝亂顫,跟李綱和虞世南等人坐在一起的李淵,不由嘴角上翹,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
“這臭小子,明明就是個剛剛成親的年輕人,不過二十出頭,卻偏偏天天端著一副超然物外,看破紅塵的老朽架勢,跟我們一群老頭子廝混——看現在好了吧,朝氣蓬勃,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嘛……”
說著得意地衝身邊的幾位老先生笑了笑,然後又若不經意地用眼角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下首的李世民。
“某些人呢,不能目光短淺,自認為已經抓住了人才就沾沾自喜,就子安這性子,若是再任由他這麽發展下去,哪還了得,弄不好,過不幾年,就得歸隱山林,不理俗世——到時候啊,某些人恐怕腸子悔青了都來不及……”
李世民不由汗顏,尷尬地連連點頭。
不過心中卻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王子安,看著他雖然身處熱鬧的人群之中,卻偏偏有一種飄逸出塵之感的王子安,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警惕之感。
可別真的退隱山林了!
若不是父親今日提醒, 說不準還真的會犯這個大錯誤!
必須想辦法,加強這臭小子在俗世的羈絆,最好是讓這臭小子樂不思蜀,忘了他那該死的師門,徹底放下尋仙問道紅塵歷練的心思……
怎麽牽住他的心才好呢?
低下頭,輕聲問坐在身邊的長孫皇后。
“觀音婢,你覺得怎麽才能掐死這小子消極避世的苗頭……”
長孫皇后正要說話,就見一個青衣小廝快步的走了過來,走到孔穎達跟前俯身行禮。
“啟稟家主,薛國公到了……”
所有人不由一怔。
長孫順德?
他怎麽來了?
畢竟,雖然和這位同殿為臣,但向來沒有什麽交際,而且這位爺也向來不怎麽參加這種場合。不過雖然心中疑惑,但身為主人,孔穎達還是站起身來,準備出去迎接。
誰知,這邊剛要起身,就被李淵給叫住了。
“迎什麽迎,又不是沒腿,自己不會過來嘛——讓他自己過來……”
孔穎達:……
腿剛邁出去一半,又苦笑著收了回來了。
太上皇發話,還能怎麽辦?
李世民和長孫皇后也不由心中苦笑,低了低頭,沒敢說話,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觸到了李淵的霉頭。
至於這其中原因,在場的誰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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