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安和李義府這一對師徒的故事,只是大唐晚報掀起的風暴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插曲,而外面,整個長安已經徹底的炸了鍋。
百年望族,王家郡望。
天下姓王之人,幾乎無不以能被列入王家族譜而自豪。
溫良敦厚,詩書傳家。
人才輩出,溫文爾雅。
……
就算是偶爾出幾個敗類,大家也認為那不過是害群之馬,不肖之徒,自動把這些人排除在真正的王家子弟之外。
幾乎是所有場合,只要有王家子弟,必然會被主人邀請至上座,並引以為榮。
就算是出仕,王家子弟也是一個金字招牌。
向來只有王家子弟願意不願意出仕,而沒有願意出仕,而朝廷不取。
這就是王家的聲威。
數百年積累起來的名望。
所以,王家勾結邊將,向吐蕃走私上萬斤百煉鋼的事情,一經報道,頓時如同引爆的蘑菇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著四下飛速傳播。
人群炸了。
第一個反應就是怎麽可能!
第二個反應是怎麽可能?
但大唐晚報這幾個月來,在百姓之中早就潛移默化的樹立起了一個品牌。
凡是大唐晚報報道的,必然誠信無欺。
願意很簡單,大唐晚報所有的新聞都有朝廷背書,就算是大唐晚報的廣告,也都是良心推薦,無一不是有口皆碑的門店。
要麽就是,雖然名氣不大,但貨是真的好。
甚至就連街頭巷尾這種花邊新聞,你只要細心打聽,都能找出出處。
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是非常可怕的。
所有,大唐的百姓震驚過後,馬上就陷入到一種類似被人背叛的情緒中。
王家,竟然是這樣的王家。
欺世盜名,天下之賊,大唐之恥!
所以,之前對王家有多推崇,現在對王家就有多憤怒。
王家辜負了我們的感情——
這種情緒,在讀書人心中尤其明顯。
若是平日裡,或許還稍微好一些,現在的關鍵是,長安城裡聚集了許許多多壯懷激烈,立志報國,準備參加高考的讀書人。
這其中,大部分還是熱血未冷的年輕人。
這就很可怕了——
所以,大唐晚報的報道,無意在長安城裡扔下了一顆原子彈。
尤其是文章的最後,還用一副痛心疾首的語氣寫道:
此事之後,我們才恍然驚覺,不知不覺之間,王家的家產已經遍及各行各業,華屋廣廈,良田萬頃,王家子弟,出則香車寶馬,入則錦衣玉食,數百年間,早已經聚集起了讓普通人窮其一生都無法想象的巨大財富。
然後,我們不得不深思,王家的這些驚人的財富到底是從何而來。
是節衣縮食,還是朝廷俸祿,亦或是經營有方?
今日之事,或許告訴了我們一個答案。
然而,這只是是被我們所知道的。
當然,我們也真心希望這只是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起前不久,城西別院那些無辜死去的冤魂,還有那些尚未成年,就已經化為白骨的孩子。
嗟乎,痛哉!
人心可騙,上天難欺。
誠如是哉!
這不足三百字的短評,就如同在烈火上潑了一桶熱油。
無數人拍案而起——
“王家,欺世盜名可乎,禍國殃民可乎!”
王家。
王珪心神恍惚地回到書房,正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破局之法,想著要不要親自登門,拜訪一下其他幾位家主,甚至是割讓一部分利益的時候。
就見幾位家族中的族老,捏著報紙,臉色惶急地衝了進來。
“家主,大事不好——”
王珪:……
掃了一眼他們手中的報紙,王珪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很顯然,這是那位陛下的手段。
王家的醜事,已經被大唐晚報公布於眾了——
想到這裡,他嗓子一甜,一口老血險些噴湧而出。
得虧他向來修身養性,遇到大事極有靜氣,才硬生生又給咽了回去,扶著桌子,強自穩住心神。
“何事驚慌……”
還有什麽事情,能比走私百煉鋼和勾結邊軍更糟糕的呢?
“家族,外面,外面——”
一個族老神色驚慌失措,早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沉穩,說話都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王珪不由微微蹙眉,露出不快的神色。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外面都在議論我們王家之事?那又如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們王家詩書傳家,天下望族,怎麽會做出這等醜事?”
說到這裡,王珪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
“放心,天塌不了——朝廷已經下令三司會審,定然會還我們王家一個清白……”
如今局勢,王家已經是岌岌可危,再也經不起任何的動蕩了。
所以,王珪覺得,身為家主,就得在這個關鍵時刻,起到一個定海神針的作用。
而且,他是真覺得,王家未必會輸。
第一,王家親朋故舊遍布朝野,各大世家同氣連枝,絕不可能袖手旁觀,頂多付出一些代價。
第二,也是最大的一個缺陷。
這一筆交易數額實在是太大,看上去非常致命,但也恰恰給了王家一線生機。
王家哪裡來的這麽多精鐵?
只要三司中的自己人,順著這一條線查過去,就十有八九可以把王家從這案子中摘出去。最多就是舍車保帥,扔出王綱和幾位家族管事。
問題不大。
幾位族老,幾次想打斷王珪的說話,都被王珪擺著手給直接摁了回去。
族老們:……
“天已經塌了——”
一個胡須花白的老爺子再也忍不住了,幾乎是咆哮著打斷了王珪的表演。。
“外面, 外面,我們王家又被人包圍了……”
聽到這個“又”字,所有人都不由內心酸楚了一把。
這短短的一冬天,這都幾次了……
真是聽者心酸,聞者落淚啊。
太慘了——
王珪:……
身形一晃,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又,又,又來了!
我們王家這到底是怎麽了!
掙扎著從坐塌上站起來,王珪隻覺得身子發飄,如在雲端一般,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前院,隔著門縫往外一看,整個人頓時就覺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噴薄而出。
王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