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各郡各縣開始了緊鑼密鼓的防治瘟疫工作。
縱觀各州各郡,像是荊州主管者這樣能夠將瘟疫放在軍政所有事情第一位的,可以說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說沒有。
近些年來,各地的戰爭四起,由於大批量的死人,各地因為人屍處理的不及時,所以導致惡疾橫行,一場大規模的瘟疫對於各州各地來說,並不算是什麽新鮮事。
但沒有一位諸侯郡守,能夠做到山陽劉氏以如此重視的態度對待瘟疫。
荊州屯田積攢了數年的資源,因為這場瘟疫而使用了大半。
但正像是劉琦所猜度的那樣,大規模的賑災,勢必是地方家族和諸郡縣官吏開始借機會中飽私囊……這是必然的事情,因為人性就是如此。
而在這場賑疫之中,滿寵則成為了劉琦的一柄利劍,開始為劉琦揮刀斬去這些毒瘤。
……
書房之內,關於滿寵在江夏行事的奏報今日一早就被送到了劉琦的房間內。
面對那堆積如山的簡牘,劉琦整整看了一個上午也沒有看完。
不得不說,他真是太敢幹了。
以西陵城為中心,滿寵一上陣就打掉了七家本土的大戶,而打掉他們的原因,不外乎他們族中的親眷在江夏諸縣任職,並借著賑災之機中飽私囊。
因而,這些在職的官員大部分都被拿下稽查。
但強硬的手段,勢必會引起這些郡縣署官員的強力反抗,而他們背後的家族便也會開始興風作浪。
在漢朝,各地的家族之所以敢這麽囂張,是因為他們有土地,存糧,而土地和存糧就代表了他們有附戶和隱匿人口,這些都是他們的私人武裝,因而在面對這些強硬的武裝勢力的時候,郡署政府就不得不與他們妥協。
滿寵就算是有徐榮和甘寧所統帥的五千銳士為輔,但若是采取大規模的血腥鎮壓,一則容易引起激變,二則他們也未必能夠弄的過對方。
但滿寵是個強硬派,他的眼光也非常的毒辣。
他知道,若是在平時,自己若是一味的采取強硬手段,是弄不過這些沉澱多年的強族的,因為這是這個朝代機構的運行特點。
因為他沒有支援。
但現在這個節骨眼不同,這是賑災時期。
滿寵離開襄陽奉命下地方都察的時候,劉琦曾給他寫過一簡木犢,上面有他親筆所寫的四個字。
‘繳糧用賑’
這四個字就是滿寵對付郡縣有反抗苗頭的殺手鐧。
滿寵先是撤了以西陵為中心的七家強族中在賑災中中飽私囊官吏職位,將他們囚禁,並著手下人四處收攏證據,將這些人羈押了起來。
滿寵的行為,直接激怒了這些官吏背後的強族,他們糾結下屬的附戶壯男,竟有不下萬人的規模,想要用武力讓滿寵妥協。
而面對這種武裝威脅,滿寵倒也是不卑不亢。
江夏都尉蘇飛是本土大族,他自然不能做事襄陽那邊的都察和地方強族之間出現矛盾,於是親自出面去說滿寵。
同時郡丞法正亦是隨蘇飛一起去見滿寵。
二人廢了半斤吐沫星子,方才說服了滿寵,將那些被他下獄的官吏送回了諸族,以示誠意。
這樣的‘示弱’舉動,令西陵的諸多強族首領異常滿意,看來這位滿伯寧也不是不懂人事,知道官署和地方之間的規矩。
隨後,西陵郡丞法正再次出頭當了和事佬。
他在西陵城的驛館設下了宴席,請七位家族的族長以及族中的重要人物,還有閑錢被囚的官吏也……並約上滿寵,大家一起喝頓‘和頭酒’。
被囚禁的官吏被放了回來,
這七家大族族長也不願意和襄陽方面的官署鬧的太僵,於是便都抵達了。法正心中想的,是眼下這個情況,魏延和他的根基不穩,特別是黃祖被拿下,已經惹怒了江夏黃氏,此事若是在得罪諸族,這江夏郡守和江夏郡丞——魏延和他差不多也是乾到頭了。
但滿寵可不這麽想。
他自打放了那些‘貪墨’之人後,便一直在冷眼觀瞧。
法正將這些人聚集在一處,也算是正中滿寵下懷。
酒宴的那一天,滿寵到場之後,直接命手下人將在場七族貪墨的罪證分為七份,並在酒宴上,一個托盤一個托盤的放置在了他們的面前。
多打臉呀。
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給他們,滿寵當機立斷,命人將七族中人拿下!
法正目瞪口呆,偏偏又沒有辦法。
緊接著,滿寵又在西陵城外張貼告示,盡陳七族勾連本族中在職官吏,官豪勾結,以小斛偷換大斛、用乾草充當糧秣偷換賑災糧秣諸事,將這些廣布於民間。
最終得出的結果是——七家所屯之糧當還用與賑災!
在每一個封建王朝,底層人的群體都是最大的,而在漢朝他們之所不不能反抗,是因為官署和地方豪強達成了政治與經濟利益,活同壓製他們,同時土地政策令他們被分戶於各強族,且又沒有團結力量,在大勢面前不敢反抗。
但是這一次,他們敢反抗了。
因為災情影響到了他們的生路。
面對生死,災民們不會再有顧忌。
而滿寵已經將五千人眾也扮做災民,混在這些黔首中,他們煽風點火,鼓動災民,讓他們借著都察史下的都察令,去往各族倉稟……取糧!
七家強族的附戶壯丁過萬,若是再糾集,甚至會有更多,憑借滿寵的五千人,也不好應對……
但數萬災民盯準了他們,效果自然是不一樣的。
滿寵這五千人不能正面對抗豪強附戶,但他們可以煽動災民,糾集更多的武裝力量。
在災民們的瘋狂瓜分和滿寵的將七族首領囚禁之下,這七家強族之勢一落千丈,其在江夏所執掌的土地,皆被收歸於少府,重新由荊州統一租調。
這一次時間,在整個西陵城引起了巨大的風波,事情之大,幾乎震驚了整個荊楚。
法正被滿寵的舉動氣的要死,他立刻寫書信,請劉琦重重的處理滿寵。
而同時,各地官吏彈劾滿寵的書信,亦如雪片一樣飛到了襄陽。
“這就是變革的阻力啊。”劉琦感慨地道:“就算是有真憑實據,他們一樣是容不得滿寵秉公執政,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現狀……讓人惡心的想吐。”
劉琦冷笑著,將手中的簡牘扔在了桌案上:“父親以前對他們就是太仁慈了,失之於嚴,不殺雞儆猴,他們是不會明白的。”
“來人啊。”
“在。”
“將這些東西,拿出去統統燒了,我看著礙眼。”
“諾。”
待這些人走後,劉琦又親自寫了一封書信,派人給滿寵送去。
內容無外乎是告訴他,好好乾,繼續弄,不破不立……
若是沒有戰事,沒有瘟疫,自己是沒有能力整治這些毒瘤之族的,但是現在,瘟疫賑災是影響到自己轄境內數百萬人的生存,在這種足矣威脅到自己生命的情況下,轄境內的黔首齊民是會被環境,強迫逼至敢於反抗,為了生存,災民不會沉默,他們會敢於打破現狀,協助自己去消滅那些敢於阻擋他們生存的人。
就這一點來說,劉琦覺得他現在的作為和張角有些像,只不過他的角度和張角不一樣,張角是用底層民眾去推翻東漢朝廷……而他現在,則是代表了朝廷正統,災民們和他在一條線上,等同於維護政府的統治。
自古以來,戰爭、瘟疫這種大亂的背後,勢必都導致政治和經濟的重新洗牌。
就在這個時候,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一股稻米粥的香味傳到了劉琦的鼻中。
“是該吃飯了麽?”劉琦依舊是在看著簡牘,頭也沒回地道:“放桌上吧。”
來人將到米粥放在了桌上,但並沒有離去。
劉琦見狀不由皺起了眉頭,頗有些惱怒地抬頭瞧去。
卻見來人的面容雖然有些憔悴,但依舊遮掩不住一臉的媚氣,且身材依舊婀娜。
“阿姐?”劉琦微有些詫然地道:“你怎麽回來了?”
蔡瑁死了,蔡覓身為其二姐,這段時間一直在蔡家,協助操持家中之事,故而沒有回劉琦的府邸。
而且,蔡家諸子現在爭奪家主之位爭的厲害,蔡覓是女流,看著一家至親,且都在暗地裡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心中不免傷感。
她坐在了劉琦身邊,將頭靠在劉琦肩膀上,道:“妾身想少郎君了,故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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