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能夠當著袁紹的面,把話說的這麽直接的人,也就只有曹操了。
畢竟,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實在是不一般,雖然曹操一直處於袁紹之下,但在袁紹眼中,也只有曹操是他是一個級別的。
河北其余的人,雖然因為各自的利益與袁氏配合,但在袁紹的眼中,他們都是自己的手下,而非同級。
針對眼下的家事,袁紹尋思來尋思去,也就只有找曹操嘮嘮了。
“可不就是那混帳小子!好端端的,在雒陽他居然受劉琦的恩惠和指揮,這讓某這張臉往哪裡落!”
曹操捋著須子笑道:“顯思在中原時,曾與我合兵,我看他雖然有一些心浮氣躁,慣與人爭鋒,但還不是那種是非不分之人,若說他會為劉琦收買,曹某第一個不信。”
袁紹哼了哼,道:“袁某也是不信的,想來有些事,也不過是雒陽那邊傳出來的流言而已,聽說雒陽衛士署的精銳甚多,最擅長的就是在民間造勢,顯思在雒陽的事,八成說不定是劉琦授意衛士署故意傳到河北而已,倒是不足為奇。”
曹操見袁紹說的透徹,暗道自己的這位大哥畢竟不是等閑之輩,有些事情他也是一想即透。
雖然曹操不敢說袁譚如今在河北的這些風聲完全都是雒陽那邊的造勢,但至少有一半是衛士署在暗中運作。
劉琦和他那一眾手下是有本事,但袁紹和曹操也不是等閑之輩。
“既然本初已知這個中緣由,又有什麽好氣悶的呢?”
袁紹長歎口氣,道:“袁某氣悶的,非是雒陽中人所為,相反的,偏偏就是鄴城這些人的所為,以審正南為首的這些人,一個個好生可恨,不但不替顯思申辯,還趁人之危!再怎麽說,那也是我的兒子!他們怎敢!”
曹操捋著須子,歎道:“冀州中人,借機打壓大郎,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顯思已無生母,而三郎的生母出身河北,與這些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他們不支持三郎,才是奇怪。”
袁紹沉默了片刻,道:“今日正南來向我傳雒陽流言,說顯思的不是,讓我給駁斥回去了……”
曹操哈哈大笑道:“以兄長行事之風,怕是不會光駁斥他吧?總得給些好處才是。”
“孟德知我。”
袁紹自得的挺起的胸膛,道:“河北諸人,乃是朝廷的頂梁支柱,若一味駁斥,終歸於你我無益,他們想扶持三郎,那袁某自然也要稍順他們的意才是,我已對正南說了,讓三郎去少府任職,以安冀州諸族之心!”
曹操只是淺淺的笑,沒有多言。
袁紹見曹操不答話,心中暗道一句‘滑頭’。
他隨即將身子向前探了探,問曹操道:“孟德,依你之見,我這幾個兒子,日後誰可繼大事?”
曹操沒有想到袁紹會突然問他這個,心中略有些驚訝。
他沒吃準袁紹問他此事的目地,遂露出一副遲疑之態。
“此乃兄長家事,我卻不好多言。”
“你是我兄弟,於這幾個孩子而言,亦如從父一般,你說的話,對紹而言,便如同本族中人所言一樣,何必拘謹。”
曹操聽了袁紹的話,淡淡一笑,並沒有過分在意。
有些話,聽聽就行了,若是當真……那不是他曹操傻,就是他曹操把袁紹當傻子了。
不過值此時刻,倒也不是不能回答袁紹的問題,只是要講究一個方法。
袁紹年輕時便與曹操相厚,兩家往來頻繁,袁紹的那幾個兒子,曹操原先倒是都見過。
雖然那時候這幾個小子都不大,但曹操對他們的印象還是挺深的。
當然,這其中讓他印象最為深刻的,還是和他一同在中原與南軍對抗過的袁譚。
曹操認真地思考了一會,方才慢悠悠地道:“本初,非我不言,實在是你這幾個兒子,當初我見他們的時候都太小了,前番大郎與我同在中原,我尚對他熟知幾分,可這二郎和三郎,這些年一直都不曾會過,如何讓我來定此事?”
袁紹皺起了眉頭,細想片刻,終是長歎口氣:“這倒也是。”
曹操試探道:“本初,這三個孩子之中,誰最類父?”
說到這個話題,袁紹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得色。
“不瞞孟德,三子袁尚雖然年幼,但不論是外貌,氣質還是行為舉止,皆與為兄相同,看到他,為兄仿佛就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著實是英武不凡呀。”
曹操緊緊地盯著袁紹的臉,揣摩他說話時的表情變化。
當看到袁紹說起自己的三兒子袁尚時,臉上那無法遮掩的自豪與快慰,曹操的心頓時明亮了起來。
“如此說來,本初覺得三郎最類其父,可成大器了?”
袁紹笑呵呵地捋著胡須,並未過多回答,不過臉上的表情卻表面了他的心意。
別看袁紹適才嚇唬了審配,同時又反感冀州各族誹謗袁譚,但憑心而論,他最喜歡的還是袁尚。
若非袁紹對袁尚過於溺愛,冀州諸族也真就未必敢去輕易掂量袁譚的位置。
“本初若想讓三郎繼承基業,倒也並無不可……畢竟三郎的母親乃是冀州大族出身, 三郎若能承繼基業,定然會得到河北諸族的支持……只是,這當中或許會有一個隱患。”曹操慢悠悠地道。
袁紹也不是糊塗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曹操所說的這個隱患是什麽。
“孟德所言,是指我兒年少,其母的家族又和冀州本土大族往來甚密,一個不好就容易為人所控,是麽?”
曹操笑道:“其實也是曹某多心了,畢竟本初正值盛年,有你在,這天下諸族在河北,誰也別想翻出浪花來。”
說者是不是無心不知道,但聽者卻異常有意。
袁紹沉默了半晌,方才言道:“其實,我這身體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我心中有數。 ”
曹操聽了這話,頓時一愣。
“本初此言何意?”
袁紹長歎口氣,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自打屍鄉一戰之後,袁紹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對勁了。
具體怎麽個不對勁,他說不清楚,但就是不舒服。
有時候心煩意亂,有時候坐在那裡,好端端的就是一陣頭暈目眩,而且總是容易疲乏,動不動還老咳嗽。
屍鄉一戰,被劉琦打敗的袁紹,內心受到了巨大的挫傷。
雖然表面看無事,但其實他的心一直憤恨難平,對劉琦給他的巨大傷害,袁紹一直咽不下這口氣。
這股火氣實在是太大了,偏偏又無處發泄,在某種程度上而言,這給他的身體造成了無法修複的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