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龐統所想,蒯越不讓諸葛亮和龐統在襄陽掌權,表面上是因為諸葛亮和龐統太年輕,承擔不了大任。
但事實上,根本原因還是在於其族中的利益牽扯。
政治利益,很多時候不是劉琦隨意留下一句話,他就要嚴格照著去做的。
這當中的牽扯很深。
龐統乃是聰慧之人,這個中利弊,他一想便知。
面對龐統的直接質問,蒯越自然是異常憤怒。
高層之間,若是把利益的窗戶紙直接捅破,那就等於撕破臉了。
蒯越多少年沒這麽掉臉子了。
南郡這地方,如今蔡瑁和蒯良皆亡,剩下的只有他蒯越一名老牌的中郎將,論及聲望低位,可謂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敢這麽跟他說話的少年郎,委實是不多了。
蒯越站起身,冷然道:“龐掾史,我念你與前將軍有同門之誼,這次就饒你一次,若是再有下次,便是斬了你,前將軍面前蒯某也能說的通!你知道麽?”
這話中威脅之意很是直接,傻子也聽得出來。
龐統冷笑道:“我坐的端,行的正,你就是斬了我,我也是一心為公的忠臣,不似某些人,明著為公,實則這心卻擺的不正。”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自然能夠聽出龐統的話外之音。
蒯越真的是恨不能殺了龐統,但他卻不能。
“來人!”
“在!”門廳外走進了兩名侍衛。
“龐掾史身體不適,送他回去休息……沒有大事的話,不要讓掾史隨意出入宅邸,以免操勞。”
這話說的客氣,說白了就是將龐統禁足了。
龐統冷冷一笑,道:“多些蒯將軍美意,那龐某就回去好好休息一段,待翌日前將軍回了襄陽,咱們再做定論。”
蒯越絲毫不懼。
小崽子,你嚇唬誰呢?
他雖然在南郡境內換上的都是自己人,但走的都是正常的調派手續,就是劉琦問他,他這行事方法也不算是有什麽毛病。
區區一個少年郎,就想掀我的底,著實嫩了點。
看著龐統被侍衛們帶走,蒯越又轉頭看向諸葛亮。
“你什麽意思?”
卻見諸葛亮已經起身,衝著他作揖道:“我師兄魯莽,年輕氣盛,適才言語之中衝撞了將軍,還請將軍恕罪。”
諸葛亮說話,終歸還是頗為客氣的,這倒是讓蒯越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同是前將軍的師弟,這個就比那個識時務多了。
他對諸葛亮道:“回頭你好好勸一勸你那位同門師兄,年少氣盛,可不是什麽好事,說話得走心,別以為是君候的師弟,就可目中無人,這天底下能收拾他的人……多了。”
“亮謹記。”
蒯越揮了揮手,道:“去吧。”
……
幾日後,蒯越在襄陽整點兵馬,然後聯合了江夏的魏延,兩軍兵分兩路,直奔北方而走。
蒯越走後,諸葛亮尋了一日,帶著飯食和酒,去龐統的宅邸看他。
龐統仰頭喝了諸葛亮帶給他的酒,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道:“這幾日在忙些什麽?”
諸葛亮道:“師兄為師弟製造了機會,師弟自然是不能閑著,以免辜負師兄的好意……亮已經寫了書信,托心腹之人往荊南,交由劉府君,讓他知曉襄陽諸事。”
龐統聞言哈哈大笑:“我不過是一個跟蒯將軍正面衝突的蠢夫愚貨,怎麽在你說來,反倒成了我故意為之?”
諸葛亮為龐統把酒爵倒滿:“師兄不必客氣,你我認識的時間雖短,但卻彼此佩服,師兄是什麽樣的人,亮怎麽可能會看錯?”
龐統聞言,呵呵一笑:“還是師弟知我。”
諸葛亮搖了搖頭:“你我雖然聰明,但不得不說,前將軍才是智計深遠,他如何就能肯定,你我二人能夠猜度的到他的意圖?”
龐統聽到諸葛亮說起了劉琦,不由唏噓不已。
其實兩個人雖然沒有明說,但心中已經大致猜到劉琦要幹什麽了。
這一次掉蒯越離襄陽,不但是要設計對付周瑜,同時劉琦還要借著這個機會,將南郡城中,屬於大門閥的勢力進一步縮小……說白了,就是將襄陽的經濟完完全全的控制在自己的手裡。
經過了六年的發展,襄陽經濟的整體水平在整個大漢朝來說,已經是位於第一了。
不論是商貿,糧食產量,還是人口包括科技發展,襄陽已經是天下第一。
襄陽在大漢如今的地位遠超雒陽和鄴城等北方經濟重鎮。
南郡,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大漢第一郡。
而毫無疑問,南郡中的門閥日後也必然會成為天下最強大的門閥,特別是在劉琦擊敗了袁紹之後。
但是當年在南郡最為聲名顯著的三位門閥中郎將蔡瑁,蒯良,蒯越,如今已經三死其二。
聲望在漢江流域依舊可以左右南郡形勢的,只剩下蒯越一人。
所以劉琦這一次是給蒯越設了個套,讓他乖乖的將這些年在南郡所積累的最後能量全部釋放出來。
當然,蒯越是他的左膀右臂,還有很多襄陽門閥也是當年劉家父子立足荊州時的支持者,若是在沒有特殊理由的情況下,將他們的合法權力剝奪,這實在是有違明主之風。
所以,劉琦要創造一個特殊理由和特殊時期。
戰爭!
只有荊州爆發了戰爭,劉琦才可以在‘非常時節’的情況下,拿下南郡望族手中在本土的所有剩余權力,進行戰時統一調配。
當然,戰後還不還他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也就是劉琦不告訴蒯越,周瑜會對荊州動手的重要原因。
諸葛亮和龐統也是在後來想通了這個中關鍵。
當然,因為事情太過敏感,所以他們兩個人沒有互相通氣,只是各有所思。
知道歸知道,但具體該怎麽做,兩個人各有想法。
龐統那一日在蒯越的府邸,故意口出譏諷,惹怒蒯越,就是故意裝相給他看的。
他要讓蒯越相信,他和諸葛亮就是兩個年少輕狂,沒有任何城府的少年郎,這樣蒯越才會放心的離開襄陽,並對他們不做過多的防范。
因為龐統那‘幼稚’的表現。
事實證明,龐統成功了。
蒯越看到了龐統的衝動,同時又看到了諸葛亮的屈服,他自認為這兩個少年郎終歸只是有一些虛名而已,實則與其他的孩子並沒有什麽不同。
而諸葛亮想的則是更深一個層次的事情。
龐統喜歡弄險,但諸葛亮則習慣性求穩。
劉琦的深層次想法,是龐統和諸葛亮自己琢磨出來的,但這會不會就是一個碰巧?
萬一劉琦根本就不是這麽想的,他們回頭起步容易闖下大禍?
所以一定要確認劉琦真實的想法。
所以,諸葛亮不動聲色,而是暗中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往荊南。
劉琦若是想在乾掉周瑜的同時,還要拿下南郡所有權柄,那隻憑借他和龐統二人絕對是不夠的。
襄陽一定要有外援的軍力,才有可能同時達成這兩件事情。
所以,劉琦在離開荊州前,除了對他們二人有所吩咐之外,一定還會給襄陽找一個真正的接手人。
他和龐統,不過都是表象。
要弄這麽多的事情, 劉琦不可能將重頭戲都壓在他和龐統兩個少年郎身上。
縱觀整個荊州境內,能提劉琦實現目標,同時也有足夠實力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劉磐。
所以,諸葛亮給劉磐寫了一封信。
他沒有問劉磐任何事情,只是將襄陽最近發生的事情,做了一個簡單的陳述。
諸葛亮想看看,劉磐在知道消息之後,究竟會給自己回些什麽。
劉磐的信,真的回來了。
寫給諸葛亮的信。
在看到劉磐會給自己的信後,諸葛亮心中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劉磐的回信很簡單,偌大的縑帛上只有一個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