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見馬玄說的這般鄭重,知道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對自己說。
他認真的想了一下後,便道:“既然是伯常與我有重要的話講……那且稍候,待我命人尋一良地可也。”
隨後,劉琦便喊來了典韋,向他進行了一番耳語交待。
典韋領命出去了,不多時後,他回來對劉琦道:“府君,馬匹已經備好了,請府君和伯常先生隨某家同行。”
劉琦笑著衝馬玄揮了揮手,道:“伯常,隨我走。”
馬玄見劉琦將自己的話這般鄭重的當回事,特意派遣典韋去尋找安全的靜謐之地,心下很是感動。
這是他當初在蔡瑁那裡時,從來也沒有感覺到的滋味。
這滋味的感覺很美妙,怕是任憑每一個人都不能抵擋。
那是被重視,被尊重的感覺。
劉琦和馬玄二人,在典韋以及一眾荊武卒的擁簇下,馭馬奔出城去,向著南鄭城外的漢水河邊疾馳而去。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漢水支流,但見河水清澈見底,並不湍急,山川立於河水之邊,顯得巍峨壯麗,景色優美絕倫,讓人心曠神怡。
劉琦和馬玄在典韋等人的指引下,來到江邊,登上一條小筏,而典韋等人則是在岸邊矗立,並未登船。
船上此刻只有劉琦和馬玄二人。
劉琦用手接過竹竿,一撐岸邊,船隻便緩緩的離岸,向著水中慢慢行駛而去。
馬玄站立於筏頭,頗顯驚詫地看著劉琦,道:“府君也會行舟?”
“不是行的特別好,但最基本的還是要會的。”
劉琦一邊撐杆,一邊道:“南船北馬,我身為大漢鎮南將軍之子,若是連行舟都不會,豈非讓人笑話?”
馬玄一邊撫掌,一邊哈哈樂道:“府君此言甚是,君真真是為妙人也。”
劉琦仰頭看向遠處的山脈……
卻見層層疊疊的山脈此刻在豔陽的照耀下,都映照在清澈的水中,與山體連成一片,猶如天空之鏡,上下對疊波光粼粼顯得格外壯麗,讓人望之心胸開闊,直忍不住揚天長吼一聲,用以抒發胸意。
劉琦感慨道:“若世間沒有紛爭,真想避世於此,每日與山水為伴,打幾尾活魚,釀些槽酒,悠閑度日,豈非絕美之事?”
馬玄歎道:“府君所言亦乃我之所想……可惜天下紛亂,這世上以無可閑暇度日之地,到處皆有紛爭,人想超脫於其中,恐難上加難,以府君的身份恐更不能免。”
二人就這麽閑聊著行舟……少時劉琦便撐船來至小河中,他將竹竿撐於河下,感覺此處並不甚深,且水流不急,很是適合二人談話。
劉琦看向馬玄,道:“伯常,此處上有天,下有水,天有飛雁,水有湖魚,君之所言,出君之口,入我之耳,再無第三人可聞,有什麽心裡話,你大可直言無諱。”
馬玄心中頗為感動,他在筏上向著劉琦長作一揖,歎道:“府君行事如此縝密,這般重視在下,令馬玄感激涕零,心甚愧之……遙想當初,我相助蔡中郎將與府君對立,今實慚愧。”
劉琦微笑道:“往昔之事,又何必多言?況且如今的劉某與伯珪,不也甚是交好麽。”
馬玄深深的望了劉琦一眼,心中泛起波瀾。
其實,今日之事,他絕非臨時起意,而是早就有所深思考慮了。
宜城馬氏雖是本土大族,但跟蔡,蒯兩族相比,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裡,當初馬玄初入仕途,雖為蔡瑁附庸,但卻未必就心甘情願的想以蔡瑁為尊……只是當時的蔡瑁代表的是南郡諸族的利益,馬玄為了家族不得不如此。
但隨著與蔡瑁的相處時間越長,馬玄越來越覺得蔡瑁並不是個能成大事的人,他也不是可以將宜城馬氏帶入正道的人。
反倒是與劉琦相處的這段時間,馬玄覺得自己的眼界似乎被打開了許多,而且他的心胸似乎也越來越開闊了。
劉琦的格局與蔡瑁完全不同,蔡瑁的格局僅僅隻限於如何發展蔡氏家族在荊州的利益……但劉琦著眼的東西,很顯然是要高很多,也遠很多。
馬玄是個年輕上進的能人,英雄惜英雄,隨著接觸的時間越長,他被劉琦的眼界所感染,自然是越發尊重且在感情上傾向劉琦。
而劉琦,對他也很是敬重尊重,什麽事都會征求他的意見,這讓馬玄更加感動。
各種因素的多重效果,促成了馬玄今日下定決心,對劉琦表以表忠心。
而表忠心的進獻之禮,自然是要為劉琦獻上一條有助於他日後發展的良策……
“府君,適才府君與我談到可請劉荊州拜文仲業為漢中郡守,而府君又覺得文仲業若是離開襄陽,恐劉荊州手下無可帶兵之人,是麽?”
劉琦點了點頭,道:“不錯,如今荊州的主要兵力,大致可以分為幾部,其中以我在南陽郡的兵力最多……但最為中堅的力量,在我看來還是襄陽的中軍,畢竟那裡才是嚴君的本陣,而襄陽的中軍,亦是大致可分為三部,一部為德珪執掌,一部為蒯子柔,蒯異度兄弟執掌,一部為嚴君所執掌的親軍,其中直接受命於嚴君的領兵者,乃黃漢升和文仲業……”
說到這,劉琦歎道:“如今漢升隨劉寵出征,若是仲業也來了漢中,我恐怕……”
這下話劉琦卻沒有說。
馬玄卻笑了:“府君是怕,若是黃忠和文聘皆不在襄陽,恐蔡德珪或是蒯氏兄弟蠶食了劉荊州在中軍的權柄,可對?”
劉琦沒有想到馬玄說的這般直接。
按道理,他似乎應該是站在蔡瑁那一邊的才對,畢竟他們都是南郡宗族中人。
馬玄笑了:“我之所以隨府君來這說話,便是想告訴府君,從今往後,玄隻認府君,不認旁人,我雖為宜城宗族,但卻願隨府君志定天下,不在為區區一隅之地的蠅頭之利而擾,還請府君勿要疑玄。”
劉琦沒想到馬玄居然會說出這番有志氣的話,略微愣神後,方歎道:“我豈會疑你,所謂英雄惜英雄,劉某信你,有話但講無妨。”
“多謝府君。”馬玄拱了拱手,繼續道:“其實以在下度之,府君這些年為了荊楚之地,南征北戰,所做之事甚多,且諸事皆行之甚妙,招招不失先機,讓人深感敬佩……但唯有一件事,府君卻是落了下乘。”
劉琦聞言一愣,道:“何事落了下乘,還請伯常指點。”
“府君這些年,先平荊南,又定了半個南郡,中原大戰時又東征豫州和揚州地界,如今更是轉戰漢中,東西南北皆有府君安插的暗棋……然府君卻獨獨忽視了襄陽,這是為何?若是在下所觀不錯,襄陽城中,幾乎沒有府君的任何勢力。”
劉琦聞言笑了,道:“也非我刻意忽視襄陽,只是襄陽乃是嚴君首府,更是當初我父子初至荊州時的所立的治所,憑嚴君在襄陽足可鼎定乾坤,我卻不好過多插手。”
馬玄卻是搖了搖頭,道:“非也!府君此言只怕是有些欺瞞於我,若是在下沒有猜錯,府君一開始在荊州,是礙於蔡、蒯之勢,本就不想在襄陽發展,故而只是四處征戰,在外鼎定乾坤,與劉荊州一內一外,相得益彰,府君此刻便猶如那外藩鎮守,可謂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般,自成一方勢力,日後襄陽若有事,府君在外有兵有將,可旦夕回兵以定乾坤……在下所言可對?”
劉琦沒曾想到馬玄居然一句話就說中自己心中最為隱秘之事,不由皺起了眉頭。
真不愧是馬良和馬謖的大哥,真有兩下子。
馬玄拜道:“馬玄今日與府君推心置腹而言,絕無藏私,失禮之處還請府君勿怪。”
劉琦微笑道:“伯常乃是為了我好,我怎麽會怪你……說下去!”
馬玄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劉琦,見他眸中之情很是真摯,這才放下心來。
劉琦這般的態度,他才敢繼續直言。
“府君的想法雖好,但卻有一件事不曾看透。”
“什麽事?”
馬玄歎息道:“府君替劉荊州爭取到了荊南,又佔據了半個南陽郡,但那些地方,眼下終歸不是荊州之首府……府君南征北戰,又用賨布政策受降荊蠻兵將,用以為臂助,經過苦心調訓,總算是坐擁數萬之眾,雄視於天下……可府君想沒想過,襄陽作為荊州首府,不論是士人,望族,門閥之首,久後必然皆會齊至,遠非荊南或是南陽可比,整個荊州最為有錢有勢的家族日後亦是逐漸向南郡聚集……還有整個荊州十郡,每一年的口稅賦稅皆運往襄陽錢庫,還有糧、鐵各種資源,皆當以州內治所為主,此乃常理!”
劉琦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
馬玄道:“不出五年,以荊州目下的人丁,財力……襄陽的庫府之豐怕是會超出我等想象,那時候,憑襄陽之資想要旦夕組成十萬大軍,想來也是唾手可得!而蔡、蒯……哪怕是其他各郡的望族,日後都會往襄陽蜂蛹齊至,劉荊州雖是雄才,但畢竟年紀大了,鑽精於學宮,本人卻疏於軍事,萬一讓人看準時機,竊了權柄,日後府君悔之晚矣!”
劉琦是個明白人,馬玄的話他自然是懂的。
“聽伯常一言,劉琦茅塞頓開,是我先前的想法有誤,幸有伯常提點,才不至於犯下大錯……只是如今之事,我當如何?”劉琦虛心的向馬玄請教。
馬玄認真道:“其實這事也好辦,劉荊州本人精通政務,行事老道,山陽劉氏的諸多宗族也把持著南郡部分大小政事,這一點府君無需擔心……唯獨軍事這裡於劉荊州而言並不擅長,全靠黃忠和文聘相助,然如今若是將文聘調走於漢中,對於府君而言,也正是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太史慈,魏延等人才,皆是府君近年來一手提拔鍛煉出的心腹之人,文聘若是走了,則劉荊州麾下的良將捉襟見肘,日久必為蔡蒯乘機竊了兵權,不若乘此機會,府君向劉荊州舉薦自己的手下得力乾將,讓他們進入襄陽中軍,成咱荊州的大纛,如此日後對府君行事也是極為有利,府君以為如何?”
“只是那些人都是我的人……讓他們進入中軍,嚴君會同意麽?”
馬玄搖頭道:“讓府君的人當外藩的郡守,劉荊州或許不滿意,覺得府君想跟他奪權爭地,別有私心……但若是讓他們去往劉荊州麾下,受劉荊州指揮,受命於君,劉荊州而言定會覺得府君乃是至孝之人,竟然肯願割舍心腹愛將助父……這兒子的將,便是父親之將,試問乃是何等博大的胸襟,劉荊州又焉能不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