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全都隨著劉琦的話而轉移到了龐德的身上。
那目光中充斥著迷茫,不解,疑惑,嫉妒……隱隱中甚至有幾分幸災樂禍。
龐德顯然沒有想到劉琦會點到他的名字,滿面驚愕。
他疑惑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試探著對劉琦言道:“劉府君適才所言者是末吏麽?”
劉琦肯定地額首道:“眼下大敵當前,咱們也不要客套,我且直說了吧……適才馬少郎君與閻兄率兵與呂布交手,棋差一招被呂布的錐形陣擊破,我在城牆上看的很清楚……當時兩位要撤兵時,呂布變陣派了張遼從側面意圖夾擊,對方一旦得逞,怕是二位未必能囫圇著回到這裡,幸虧令明看出對方的意圖,阻截並州偏師,方不至使我軍被敵軍擊潰。”
說罷,劉琦環顧眾人,道:“這一點想必在場的眾人都沒有什麽意見吧?”
劉琦說的很中肯,也確實是事實,在場的這些羌帥和豪帥沒有一個人是睜眼瞎,他們自然能將適才的情況看的通透。
“劉某認為,龐令名是有眼光的人,也是能夠臨機做出正確決斷的人,諸位當中可能是有和他一樣的人,但是眼下我們沒有時間挨個對每個人的本領進行考評,還請諸公勿怪。”
說罷,劉琦著看向馬超,問道:“聽聞少郎君乃是伏波之後,豪雄之子,想來定是胸襟寬廣,為了大局,少郎君應不會有什麽異議吧?”
馬超此刻的心情非常不舒服。
他本來就是極為高傲之人,年輕氣盛,自詡馬術無敵,龐德乃是他父親的下屬,本來應當是為自己為尊,可如今劉琦三言兩語之間,竟然是讓包括他在內的一眾人都要臨陣聽從龐德指揮!
試問馬超如何能甘心?
但偏偏劉琦的唇舌之功頗為厲害,且是將事情誇張化,把問題捧到了道德高度的層面。
馬超此刻若是不答應,那毫無疑問,就是不識大體,不顧大局,自私自利之輩。
年輕氣盛歸年輕氣盛,但馬超還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做混帳事。
他表情僵硬,乾巴巴地衝著劉琦一拱手,道:“大局要緊,超自願服從調遣。”
劉琦轉頭看向龐德:“如此,還請令明擔此重任。”
龐德雖然出身於涼州邊郡,卻好歹也是一方俊傑人物,知曉進退,他猶豫地道:“府君,末吏年輕識淺,恐不堪大任。”
“現在不是你謙虛的時候,呂布已經快要打到陳倉門口了,難道在這種時刻,你還要計較什麽身份地位?連馬少郎君都已以大局為重,你還有什麽可扭捏的?西涼男兒,血性何在!”
劉琦的話觸碰到了一個西涼武人內心中敏感的神經。
西州豪雄,豈能容忍旁人將他們說成沒有血性的腐儒之輩?
“既如此!末吏願意一試,某有一法,或許可破敵陣!”
……
城西的山頭之上,嚴顏,吳堀,婁發等一眾人正指揮弓手,對著山下的敵軍瘋狂的射擊著。
而山驪之下,那些並州軍已經翻身下馬,手中揮舞著兵刃,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一樣向著山驪上猛衝,而旁邊被攻下的山頭,也有腰引弩為威脅,平行式的威脅著嚴顏等一眾的右側,讓他們兩面受敵,苦不堪言。
但嚴顏等一眾確實悍勇!
即使戰局處於被動局面,山上山下都是屍橫遍野,但他依舊身先士卒,親臨陣前,用三石強弓猛射旁邊山驪持腰引弩的士卒。
畢竟那些腰引弩需要士兵坐下,用腰部和腳作為開弓的手段,因此坐落點就非常的有講究,特別還是在不平坦的山驪之上,想要放置腰引弩,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放置的了的。
只要明白了對方的攻擊手段,有些事就簡單了許多。
經過仔細的觀察,嚴顏發現並州軍能夠在山驪上架置腰引弩的地點其實只有那麽幾處。
如此一來,就好說了!
嚴顏親自挑選了幾名力氣最大的弓手,皆持兩石強弓,他本人持三石弓,位列於山驪側旁,仔細的觀察不遠處山崗上的那幾個點,只要是對方的腰引弩要架上,他們便是一箭射出,將對方直接支架腰引弩的兵士射翻。
雙方堅持許久,突然間,卻見陳倉城的上方,以馬超、閻行以及一眾涼州軍閥組成的騎兵陣開始向著並州的軍陣衝了過來。
呂布眼見對方再次匯眾而來,一面令高順等人繼續攀爬,一面令郝萌,魏續,成廉,曹性,宋憲等騎將率領並州騎兵重新列陣,衝上去與涼州兵士廝殺。
東方的雲彩被太陽映得通紅,世間的一切也都染上了如血的紅色,一場血戰展開在陳倉東面。
但是隨著時間越長,死傷的人數逐漸增多,呂布的心中也開始萌生了退意。
荊州軍和西涼諸軍的戰力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畢竟對方所有的兵馬加起來,足足有七萬之眾,而且其軍中不論是戰馬,強弩亦或是弓箭都不缺,且如今與己方對陣的,還不是對方的全部兵馬……
想來劉琦的主要兵力,此刻還是圍聚在陳倉附近的。
硬打下去,對己方並沒有什麽益處。
想到這,呂布不由萌生了退意。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名涼州的傳令兵策馬奔馳到了呂布的面前。
“君侯,屬下奉楊將軍之命,請將軍速速退兵!”
呂布聽了這話,心中一松。
現在退兵,倒也是借坡下驢了。
不過……
“如何傳的是楊將軍之令?相國不是在後方坐鎮麽?”
那傳令兵面無表情地道:“相國身體不適,已經去後方休息,著楊將軍負責督軍……楊將軍說了,荊州兵善戰,馬韓等一眾騎兵驍勇,君侯若是強戰,恐損兵折將,落了三軍銳氣,還是速速撤兵,勿要給相國添憂。”
呂布的臉色有些發青,嘴唇有些哆嗦。
楊定匹夫……這算是什麽軍令?莫不是瞧我不起?
損兵折將,落三軍銳氣?某呂布還不至於讓你這匹夫指指點點!
想到這,卻聽呂布言道:“你回去告訴楊將軍,某呂布之事,不需他操心,讓他管好自己的事便可。”
那傳令騎卒道:“君侯切勿使性,楊將軍也是為了君侯著想……”
“回去!”呂布一聲暴喝,震的那傳令騎卒的腦袋嗡嗡作響。
他不敢再和呂布多言,騎馬向著後方的陣地而去。
這就是楊定耍的小心思了。
他讓呂布撤兵, 卻故意不提是董卓之命,只是以自己的名義讓呂布撤兵,且傳令的說辭中隱隱有幾分蔑視之意。
呂布是何許人?並州軍的首領!
孤傲無匹,以武立威,視大漢所有武人如同草芥!
若是董卓讓他退兵,他自然會撤。
楊定算什麽東西?西涼軍的無名之輩,不過是和胡軫一樣,屬於涼州的本土豪強而已,因為有兵有田有勢力,而被董卓重用。
論及征戰行軍,楊定在呂布眼中與一伍長什長無異!
那傳令騎卒走後,便見呂布將手中的長矛一甩,如劍一樣的眉毛微挑,深褐色的眸子中更多一分冷意。
大風吹起他身旁的黑色纛旗,旗幟低下來在他身前一卷,黑旗揚起,呂布已經高高舉起來長矛,陽光照在兵刃之上,血紅色的陽光就在那矛尖上躍動如一條金龍。
呂布高傲的望向前方,薄薄的嘴唇裡淡淡的吐出了三個字:“盡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