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從扶風遠來的年輕人,當著一眾蜀中寒門遊歷子弟的面,將劉焉治理蜀中的弊政說了個通透,同時還評價的一文不值。
其實這些益州本地的寒門,倒是不見得對劉焉的治政有多讚成,他們當中有很多人對劉焉治理蜀中的政治舉措也非常不滿。
但不滿歸不滿,讓這兩個從扶風郡來的外鄉人,將蜀中的弊政一番嚴斥批評,但凡是有些鄉裡意識的蜀人,聽了也必然是接受不了的。
必須要予以還擊才不算掉了益州人的臉面。
於是,眾人一擁而上,與那侃侃而談的外鄉人幾番爭辯,但卻誰也說不過他,於是便有了眼前的這一幕。
那名從扶風郡來的年輕人,面對這些益州本土的寒門士子的人數威脅,絲毫不懼,依舊是侃侃而談,生怕一會動起手來,自己挨揍挨的輕了。
“劉君郎治蜀,士大夫多挾其財勢,欺凌小民,蜀中之民思為亂者,十戶而八,如今漢中已為荊楚人所得,以我觀之,這對蜀地實乃是天大的好事!如若再是這般松散放蕩下去,這天賜蜀地早晚必毀於一旦,屆時雞犬不寧,人皆不飽,何其淒慘。”
一名寒門士子不服氣地道:“我益州之地民殷土富,乃是天府之土,有什麽吃不飽的?何須荊州人來治?就算了沒了劉君郎,難道我益州本土人士,便治不得這大好的益州麽?”
那年輕人正色道:“汝此言著實忘本,若非是荊楚之師來了漢中,收服諸縣,天師教焉能這般順利的在漢中諸地建造義舍,供爾等往來的寒門士子行之以居?若無荊楚之人,你們這些人眼下都居於山中別舍受寒受凍,連館驛的大門都邁不進去,又焉能在此妄言?”
這一話一說出來,這些蜀中的寒門士子頓時怒了。
這也太欺負人了。
“你這小賊,說誰是寒門子呢?莫不是討打!”一人臉色羞紅的吼道。
那扶風郡來的年輕人冷笑道:“不是寒門出身,緣何在遊歷之時偏在這義舍居住?難道這安陽驛館的大門裡,就容不下你們這些自詡的經學名門之後?”
這一番話連損帶貶,算是將這一圈益州士子們都給得罪了。
卻見一名寒門士子大步上前,揮起拳頭,就要作勢打那扶風郡來的年輕人。
“哪裡來的豎子,安敢這般欺辱我等?”
漢代士子皆多少通些武技,且常有與替人報仇殺人為主流的思想,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為了維護尊嚴殺人動武,是一種很時尚的事,相當的潮流,他們並不覺得這事有多野蠻,反倒是引以為傲。
哪怕就算是今天這十幾個蜀中寒門子弟打他們兩個,在這些寒門士子看見來,也是為了維護家鄉人的尊嚴之舉,值得提倡。
那與眾人爭辯的年輕人旁邊,一個與他同行的魁梧青年突然站起身來,很是輕松地擋住了那名蜀中士子揮舞過來的拳頭,然後用力一扭,直接將那搶先動手的寒門士子反轉摔到在了地上。
他拽著他的胳膊,然後伸出一腳直接踏在那人的胸口上,疼的那人痛苦的哇哇直叫。
那扶風郡人一招製服了一名蜀中寒門之地,但卻沒有得意之情,而是無奈地轉頭看向適才與那些人打嘴炮的同伴,苦澀道:“孝直,你今日怕是惹下了大禍了。”
那名嘴炮青年卻是怡然自得地道:“子敬,憑你我二人,又何懼這些鼠輩?”
本來那些寒門士子見了對方的身手,多少有些懼怕之意,但一聽那被稱為‘孝直’的人居然這般說話,不由大怒。
當下,便見一眾人擼胳膊,挽袖子的就要往上衝,誓要弄死二人不可。
“都給某住手!”
一聲冷冷的叱吒,雖然聲調平穩,但音色高亢,當中充滿了嚴厲之情,讓人聞之動容。
眾人紛紛轉頭,卻見文聘大步流星的推開眾人,來至場間,
他嚴厲的環視了一圈眾人,怒道:“爾等這麽多本土人,仗著人多勢眾,卻要強打兩個外來人士,若是有理倒也罷了,偏偏是說不過人家,為了面子爭鋒,這也是八尺男兒該乾的事兒?”
那些寒門子弟聞言頗不服氣,但是他們看見文聘的穿著似乎並不尋常,再加上一身不怒而威的氣質,頗有些膽顫,不知來者乃是何人。
文聘來到場地正中,四下觀望了眾人一圈,突然喝道:“還不都散了!”
有一名寒門士子似頗不服氣,上前道:“汝是何人?我等為何要聽你的?”
“休得放肆!”卻見隨同文聘一起來的那名縣衙掾屬叱道:“可知道與爾等說話者乃是何人?焉敢無禮!”
“哎!不要多言。”文聘伸手攔住了那名掾史的話頭,然後眯著眼睛,看向了旁邊質問他的那人。
“你且莫要管某家是何人?我現在讓你等散了,你可聽得?”
那寒門士子似是不願意折卻銳氣,忙道:“那得看看你可有這份令人心服的本事?”
文聘仰頭哈哈大笑,然後突然一伸手,直接握住了那寒門士子的肩膀,其手掌來回抖動。
那寒門士子一開始還沒有轉換過勁頭來,但很快的,便見他的臉色一變,然後便捂著肩膀頭,哭嚎著蹲在了地上。
其余的寒門子弟們見了,紛紛大驚失色,他們急忙奔上前去,想要將那士子從地上扶起來,但一碰他,便見他如同著了魔似的殺豬般的大叫。
大家都慌張了……這是怎麽回事?
好半晌,方才有人終於弄明白了情況,高聲呼喊道:“他們來了,李兄的肩膀脫臼了!”
這一嗓子喊出來,將在場中人皆是弄的面色煞白,不敢相信的看向文聘,眼眸中一個個都充斥著恐懼之情。
只是輕輕的把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就給人弄的脫臼,這可不是光有手勁就能做到的,同時還得是要有極為豐富的搏鬥經驗……非得是善於常年廝殺之人不可。
文聘沉著臉,看向那些人的臉上,露出了不屑之色。
“還有哪個想要試試?”
整個院落中,再無一人敢和文聘正面衝突,鴉雀無聲,只有那被弄脫臼的人的抽噎聲。
文聘見不再有人說話,遂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邁步走到那被弄脫臼的人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那人見狀頓時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汝要作甚?”
文聘一臉默然地看著他,道:“休要囉嗦,再亂動就廢汝另外一臂!”
那寒門子弟瞬息間便不敢吭聲了。
文聘拿著他的胳膊,很是自然的向上一抬,便聽那寒門士子一聲高呼,疼的汗都流了下來。
不過很快,那寒門士子便不再叫喚了,他伸手動了動胳膊,發現脫臼的地方已經被文聘給安上了。
“你,你……”那寒門子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什麽你,都散步了!哪個再敢滯留,休怪某家翻臉。”
這一下子,圍在場間的這些人皆不敢再做言語,紛紛四散,場間竟然是不留一人。
文聘轉頭看向那兩名扶風郡人,喝道:“他們縱然是不對,但爾等適才言語之中咄咄逼迫,也未免太過,今日這事,汝二人便是遭了毒打,也在情理之中,毫不冤枉。”
那適才與一眾益州人打嘴炮的扶風郡人對著文聘拱手施禮,道:“若非看到將軍,在下也斷然不會與他們多做一句爭執,在下所做之事,也不過是為了引將軍注視而已。”
文聘皺起眉:“汝焉知我是軍中人?”
那人笑道:“我等二人從扶風郡而來,這些年來我等在北地,不知見過多少西涼軍中之人,軍中將領身上的那股殺伐氣質,與尋常之人大不相同,更兼將軍身邊有義舍中人相陪巡視,身份定然不俗,故枉加揣度,失禮之處,還請將軍勿怪。”
文聘皺起眉頭:“我的身份如何,與爾等又有何關系?”
那人笑道:“我二人初從扶風而來,雖是避難,卻也不想埋沒,若能得貴人賞識,委以器重,也算不負平生所學。”
文聘聞言樂了:“某家長到這個歲數,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靠挨揍去博賞識的……汝二人姓甚名誰?”
那人笑道:“在下扶風法正,這一位乃是我的同伴,亦是扶風人士,姓孟名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