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姆不說話了，他當然知道，己方是侵略方。

　六百年的蟄伏，用計將人類趕出藍星，這或多或少還有一些仁義。

　但在確定母艦沒有能源時，他們徹徹底底成了侵略者，為了活命，不惜扼殺上億無辜的生命。

　他們當了劊子手，哪裡還有立場去指責鄭鐸的所作所為?

　“事情進展到這一步，我們認栽，要殺要剮隨便你。”

　弗雷姆不打算再爭辯，這沒有意義，雙方的條件不再一個層次。

　“我說過，我聯系你們，並非嘲諷，而是提供一個選擇，一個讓你們活下去的選擇。你們這些戰士或許不懼生死，但地底的族人呢?你們努力這麽久，不正是想讓他們存活下去麽，現在飛星已經離開，只有我能讓你們活命。”鄭鐸語氣平淡道。

　“你會有這麽好心?肯定又想著什麽陰謀詭計，劉富貴說你善於鑽營。”弗雷姆警惕。

　“我隻提供選擇。”鄭鐸沒有多說，“等你們想明白了，再來聯系我吧。”

　通訊中斷，一切好似夢幻。

　“空間捕網還要發射麽?”操作員問。

　弗雷姆在回味鄭鐸的話，看著被封鎖的空間暗蟲，歎氣道:“先回母艦。”

　這件事得先告知大祭司，至於最後的決定如何，得從長計議。

　以他的性格，要強忍對鄭鐸的恨意很難，但為了族人，他放棄了發射空間捕網的決定。

　星艦中央的聚居地。

　弗雷姆帶著剩下的士兵從這經過。

　原先準備的凱旋儀式作廢了，大家從他們的神色出察覺到了什麽。

　“失敗了麽?”街上有人私語。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絕望的情緒仿佛會傳染一般，蔓延開來。

　弗雷姆加快了腳步，來到大殿，把事情的經過告知了大祭司。

　“你是說，那個遺留在藍星的老人，能控制暗蟲作戰?”

　紅袍祭司吊著最後一口氣，即便是作戰失敗，他都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但聽聞鄭鐸能控制暗蟲，卻驚訝無比。

　“是，他阻擊了我們的艦隊，導致登陸計劃失敗，他還說，給我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我們願意跟著他離開……”

　弗雷姆艱難地開口，這種話叫他來說真不是滋味。

　“離開?沒了我們的威脅，他難道不打算和飛星的同胞生活在一起?他離開哪裡，太陽系?如果是他的話，說不定還真有可能。”

　紅袍祭司默默念叨，他知道鄭鐸不會平白無故做善事。

　之所以給出選擇，估計是出於飛星人種剝離的打算。

　如果他們追隨鄭鐸離開，那飛星上的紅種人，要麽跟著一起走，要麽就等著慢慢被同化，如此，藏在人類心頭的一根暗刺就被拔除了。

　而他們本身究竟有沒有利用價值，大祭司暫且沒有頭緒，估計是有的，只是還不清楚究竟是哪方面。

　“對於一個種族來說，繁衍生息才是重中之重，可如果付出的代價如果是尊嚴，那我拚盡最後一口力氣，也絕不答應，我們還有羅德、劉富貴這些支脈，不至於完全斷了傳承……”

　大祭司勉力讓自己站起來。

　弗雷姆急忙上前攙扶。

　他當然也知道鄭鐸給出的選擇，其實是一種施舍。

　可這件事畢竟涉及到眾多族人的生死，他可以悍然赴死，不能代表其他人也可以，因此才強忍住情緒，把消息帶回來。

　現在看來，大祭司的想法與他一致……

　他剛這樣想。

　大祭司眼神柔弱道:“可他要是真能帶領我們離開太陽系，還真想跟著出去看看呐，當時我們的祖輩找尋的宜居行星還在夜空中不停轉動，可我們已經度過無數世紀了，物是人非，一切不同了，真相出去看看，把我們的星艦開到外面去。”

　……

　……

　“那就是火星嗎?看著就像一座鐵礦山。”

　人們站在飛星的觀光台上，眺望宇宙中暗紅色的星球。

　自從逃離海王星的軌道，已經過去三年，那之後，飛星再也沒有遇到太空巨獸的襲擊，三年的時間，足夠人們淡忘許多，或許高層還在重視，居安思危，但普通民眾的神經，已經完全得到紓解。

　逃了這麽久，終於靠近火星軌道了。

　到了這裡，距離藍星，只有咫尺之遙！

　“不知道老爺子怎麽樣了，是否還在世呢?”

　“肯定啊，他的身體這麽好，肯定在等著我們過去。”

　“剛看了新聞，專家說藍星的環境恢復得不錯，沒有發現太空巨獸的影子。”

　“日常打卡簽到，老爺子如果還活著的話，什麽時候開個直播吧。”

　前前後後已經過去幾十年，直至現在，直播間每天還是有人跑過來打卡。

　並且隨著二者的距離越來越縮小，來觀望的人呈現增加的趨勢。

　甚至，曾經的主持人和嘉賓，偶爾也會過來閑聊。

　車曉曉:“鄭老爺子難道已經忘記我們了嗎?還是偷偷看著我們發笑，就是不聯絡呢?”

　蘇菲亞:“等到了藍星，我一定第一個登陸，我有很多事想向鄭鐸先生請教！”

　宋依:“我的新歌已經準備好啦！老爺子什麽時候有空聽呢?”

　何童:“據最新的觀測結果，鄭老常去的那些地方，已經全然荒廢了。”

　陳涵:“好消息！新企劃已經通過，即便沒有聯系到鄭老為我們直播，我們也能重新領略藍星的自然風貌了，讓我們一起來尋找鄭老爺子的下落吧，他肯定又在跟我們玩捉迷藏。”

　鍾楚欣:“好懷念這裡啊，雖然和大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還是很感謝所有觀眾對我的喜愛和包容。”

　楊大業:“家父癌症住院，我代表家父向大家問聲好，他也很懷念做嘉賓的這段時光。”

　白井泉子:“望早日康復。”

　身材發福的張雲忠帶上老花鏡，坐在屏幕前看著曾經的同伴逐一發言，仿佛時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笑了笑，也準備用微微顫抖的手敲下文字——

　原本漆黑的直播間驟然亮了起來！

　“朋友們，多年不見，不知你們是否還記得那位曾經被遺忘在藍星的老人， 原諒我再一次貿然拜訪，當你們看到這個動畫的時候，我想我已經乘坐著飛船離開，前往廣闊的星辰大海。”

　“你們一定會被我的決定嚇一跳，心想，像你這個歲數的老頭，不好好頤養天年，瞎折騰什麽?嘿嘿，的確是瞎折騰，人嘛，活著就是為了折騰，在藍星待久了，總想到外面逛逛。”

　“不過我在藍星給你們留了點禮物，希望你們喜歡。這是顆美麗的星球，我認為她的壽命遠不止於此，希望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她能重新煥發光彩，我的禮物對這或許有幫助，全看大家怎麽利用了。”

　“放心吧，只要有光的地方，我們就能相遇。當我一頭扎進黑暗，前路迷茫時，只要回首能看到遙遠的地方，有著藍星的光，便知道還有人記得我，我便不會孤單。再見，朋友們，宇宙很大，思念卻能瞬息萬裡。原諒我臉皮薄，沒能與你們見面——那個衝浪的老人留。”

　動畫短片稍縱即逝，直播間的觀眾全部傻眼，而後笑了出來。

　他們有過經歷，知道飛星又要沸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