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念笙白蒼蒼的雙目中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盯著張無忌,問道:
“這果真是血金千年鯉的精血?你莫要誆騙老夫。”
張無忌輕笑一聲,將手指向前遞去,說道:
“是與不是,梅前輩心裡難道不清楚嗎?還是說,梅前輩江湖聞名這麽多年,老了老了,連這點眼力勁都沒有了?”
梅念笙心裡暗自一怒,對張無忌從始至終的輕視之意,頗感嘔氣與憤懣。
心想:我梅念笙好歹是一方武林名宿,這小輩卻如此輕慢無視於我。豎子無禮,待我傷好後,定要將他一掌轟殺!
梅念笙冷哼一聲,聲音沙啞而蒼老,不帶絲毫溫度。
“血金千年鯉久不出世,世人知之甚少,誰又知道你這精血是真是假,你莫非以為老夫這般好騙,隨便拿一滴光鮮亮麗的血液就能得到《連城訣》?”
張無忌眼皮一抬,笑道:“這麽說,梅前輩是同意用血金千年鯉的精血換取《連城訣》了?”
梅念笙傷重至極,無法感知到那滴血液中蘊含的精純生命能量,冷冰冰說道:
“小輩,你若真能治好我的傷,老夫將《連城訣》傳授給你又有何妨,怕只怕你的這滴‘精血’華而不實,虛有其表而已。”
張無忌搖搖頭,說道:“梅前輩誤會了,是交換,不是傳授。晚輩這滴血金千年鯉的精血是真是假不必多說,一試便知,晚輩可不想憑白多出一位授業恩師來。”
梅念笙聽了神情惱怒,對張無忌輕慢的態度感到大為光火,江湖上想拜入他門下,得他真傳的人不知凡幾,而張無忌卻是嫌棄無比,似乎多出他這麽一位傳功之師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此刻,梅念笙隻恨自己重傷癱倒在床,難以動彈,否則非要讓張無忌明白什麽叫長者之尊。
“好好好!交換便交換,只要你能治好我的傷,我就將《連城訣》說與你聽。”
梅念笙連說三個“好”字,面色冷然,明顯被氣得不輕。
張無忌拂袖一笑,呵呵道:“梅前輩是想空手套白狼嗎?等你傷好以後,還有晚輩什麽事?萬一你抵賴不認,晚輩到時又打不過你,再被你出手教訓一頓,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梅念笙冷哼道:“老夫還沒無恥到欺騙你一個後生晚輩,出爾反爾的事,老夫也做不出來。”
張無忌搖頭道:“這可說不一定,常言道:人越老越妖,梅前輩在江湖上雖然風評不錯,但晚輩做事還是喜歡保險一點,好處要拿在手中才會給你治療傷勢的。”
梅念笙怒不可遏,氣得斑白胡須止不住顫抖,身上纏繞的白布沾染了更多血跡。
一旁,沉默良久的丁典有些看不過去了,皺眉道:
“張小兄弟,你出身名門正派,怎能做趁人之危的事?一派武學乃是派內重中之重的傳承之法,豈可輕傳於人?你既不願拜這位老丈為師,何苦強逼他傳你武藝呢?”
丁典身上穿著一身白衣,相貌魁偉,此時的他年不過而立,初出茅廬,風華正茂,還沒有經受江湖上的險惡,為人質樸,尚是一位義薄雲天的性情中人。
他一忍再忍,此刻卻是再也忍不住,連對張無忌的稱呼都變了,可見心裡著實是氣憤不過,義憤填膺。
張無忌稍稍看了他一眼,對於這位品格高尚、迂腐剛直的“菊花劍客”,心裡不敢苟同。
不過,張無忌也不想因此惡了丁典,丁典好歹算是一位小主角,
氣運加身,說不定將來有能用上的地方。 於是乎,張無忌笑著向丁典問道:“丁大哥,你說一派武學重要,那我這血金千年鯉的精血又價值幾何呢?”
丁典表情怔了怔,有些明白張無忌的意思,心中頓感慚愧,口中如實說道:
“千年血金鯉可以說舉世難尋,這樣的靈物,別說是精血,就算僅僅只是一滴普通血液,也是千金不換,再加上其具有治病療傷的奇效,價值就更加難以估量了。”
張無忌心中一笑,想著還是老實人講道理,好欺負一些,又問他道:
“那我這滴千年血金鯉的精血,比之你口中這位長者的傳承之法,價值何如?孰輕孰重?”
丁典面現難色,躊躇半晌,才猶猶豫豫說道:
“兩者都是無價之物,非黃白金銀可以踱量,實在難以比較,但真論起來,還是梅老先生的絕學更加寶貴一些。”
梅念笙在江南名氣極大,是一方名宿,所會武學叫做《連城訣》,分為劍訣內功《神照經》與《連城劍法》。
《連城劍法》中隱藏著一個價值連城的大寶藏,武林中人趨之若鶩,都想得到《連城訣》一窺究竟。
絕世神功與連城寶藏,哪一樣都是江湖豪客們夢寐以求的東西,奈何梅念笙武功高絕,離絕頂只差一線,誰也不能從他手中強搶。
如果不是梅念笙的三個好徒兒同時出手偷襲於他,戚長發搶先一劍,冷不防刺穿梅念笙的肺腑,將他一舉重創,就憑萬震山、言達平、戚長發三名武功平平的二流武人,又怎麽可能將梅念笙逼到這種重傷垂死的地步?
丁典此時也漸漸琢磨清楚,他既聽張無忌稱梅念笙為“梅前輩”,又要讓梅念笙交出《連城訣》,老者不是“鐵骨墨萼”梅念笙還會是誰?因而改口稱梅老先生。
對於梅念笙這種風清骨傲、心懷天下的江湖前輩,丁典打從心底裡敬仰,他在荊門長大,從小沒少聽說過梅念笙的俠義之舉,欽佩萬分。
聽到丁典說千年血金鯉的精血不如《連城訣》,張無忌微微搖了搖頭,在丁典疑惑不解的目光下,笑著提醒道:
“丁大哥是不是忘了,一件東西的價值也是要分情況的。比方說,一個旅人迷失在沙漠裡,渴了三天三夜,你說他是願意要一碗水,還是一百兩黃金呢?”
丁典頓時明白過來張無忌所要的表達的意思,此時梅念笙重傷不治,與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無異。
血金千年鯉的精血能救他性命,價值連城,而《連城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分文不值。
但是,明白歸明白,丁典卻是無法認同,吞吞吐吐道:
“張小兄弟,這麽做是不是有違俠義,我輩武林中人,當以俠義道德為重,心懷天下,如何能趁人之危,為自己謀取私利呢?”
張無忌見左右說不動他,也有些不高興了,面容一淡道:
“丁大哥的意思,是說小弟自私自利,不顧天下蒼生了?”
心中暗自冷笑:我就要個《連城訣》,還跟我扯起大仁大義來了,我便宜老子還活著的話,一定很喜歡你。
丁典沉默不語,神情默然,相當於默認了張無忌的說法。
張無忌面色一哂,問道:“敢問丁大哥,蒼生是誰?可是你口中的這位梅老先生?隻他一人就能代表天下蒼生嗎?”
丁典道:“梅老先生自然不能代表天下蒼生,但他一生行俠仗義,為蒼生做了太多太多,你卻不該在他危難之際脅迫他交出自身絕學。”
張無忌呵呵笑道:“那麽按照丁大哥的說法,我就該將這滴血金千年鯉的精血免費送給梅前輩嗎?”
丁典面色慨然道:“張小兄弟出自武當名門,張大真人仁德重於江湖,若你能慷慨相助,必會為武當再添美名,梅老先生也會感念你的恩義之舉的。”
聞言,張無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打了個哈哈,說道:
“天下間受苦受難的漢家百姓何其之多也,北有異族相侵,南有權貴相軋,丁大哥身為荊門武林世家丁家之主,不說腰纏萬貫,些許錢銀還是有的,何不慷慨解囊,散盡家財,去幫助這些置身水火的百姓呢?”
丁典霎時愣住了, 他自小衣食無憂,家境殷實,受佑於祖蔭,本來覺得理所當然,但此刻被張無忌提及,細細想來,和那些高門大戶裡的達官貴人又有什麽分別呢?
“這......”丁典一時語塞,臉色微漲,魁偉的身軀竟有些無處容身的感覺。
張無忌微微一笑,再道:“丁大哥不是自詡為仁義道德之輩嗎?為何自己不大公無私一點,卻要別人慷慨解囊呢?你慷他人之慨的時候,可曾捫心自問過自己也能做到嗎?”
丁典訥訥無言,臉上一片漲紅,他口口聲聲說要張無忌行俠義之事,自己卻不能以身作則,實在是厚顏無恥了一點。
張無忌見丁典被自己一通歪理懟得說不出話,心裡暗自一笑。
想到:還是死板的人好欺負,隨便強詞奪理幾句,都能把他們說得羞愧難當,自承其錯。
當下,丁典無顏再摻和此事,張無忌又對躺在床上,一聲不吭的梅念笙笑道:
“梅前輩,別想著利用丁大哥的仁義之心了,晚輩行事向來隻尊本心,輕易不會為他人言語所動搖,管他善惡,管他正邪,管他對錯,晚輩一心決之便可。”
“另外,梅前輩,你以為我不知道《連城訣》的原本就在你身上嗎?”
“咳!咳......哈哈......”聽到此話,梅念笙猛烈咳嗽著大笑起來,“小輩,現在老夫倒是有些喜歡起你來了,你可願拜入老夫門下,做老夫的關門弟子,老夫將畢生所學全都悉心傳授於你,絕不藏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