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大規模的剝奪旗本們的官爵俸祿,那必定就會動搖幕府的統治基礎。這弄少了,屁用沒有,弄大了,幕府要完。
真就是不弄要亡國,弄了要亡幕府!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在思索。現在直接對著幕府的官僚體系動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起碼要等到有上千外國留學生回國,以及本國的中學生都可以走上工作崗位,然後才有可能讓整個幕府的官僚體系進行一場大換血。
按照現在的進度來算,大約需要個五六年,或者七八年的時間,才有可能拉出幾千人的近代官僚,填補封建舊式官僚的空缺。
在這幾年內,就只能徐徐圖之。
等等,忠右衛門的腦子裡面,似乎抓住了些什麽,但是還差一點,差一點什麽呢?
“你說幕府,是一個什麽樣的……”忠右衛門一時間不好形容,不知道用什麽形容詞。
“什麽樣的?好似那江戶灣內的陳舊大船,處處漏水,水手還各自行事。”助六下意識的就說了出來,描述的相當形象。
“不不不不,余指的不是這個,而是幕府的根本,從幕府的底子上來說,幕府是個什麽呢?”忠右衛門感覺自己已經差不多要抓住了。
“幕府?自先代東照大神君開創幕府以來,眾建諸侯,藩屏王業,以成萬世。”助六繼續說道,他說的還是事實,這都是前頭禦家人考試的時候,要考的東西呢。
“沒錯!就是封建!”
忠右衛門一拍大腿,“啪”的一聲,就跳了起來,差點嚇助六一跳。助六的話徹底提醒了忠右衛門,就是封建。
並不是說什麽幕府就是個封建政權這麽表象的東西,這是個人都知道的,幕府又封建,又特娘的反動,壞的很。忠右衛門所想到的是更加深層次的某種東西,幕府已經爛到根的官僚體系,同樣也只是表露在外界的表象,他的深層次是什麽?
封建!
就和資本家不過就只是資本的具象化表象一樣,幕府這一套官僚體系,是根植在德川幕府整個封建秩序上的,由他推出來的表象。
想要恐嚇幕府的官僚體系,令他們產生危機感,能夠認認真真的做一個裱糊匠,就得直接打到他們背後的具體存在。
而這一具體存在是什麽?是封建秩序本身,是封建體統,是條條框框,是成俗舊規,是圍繞著“封建”二字,而產生的的各種事物。
一念至此,忠右衛門就有了一個絕對能夠震懾幕府官僚體系的想法。一個不僅能夠打擊這些舊官僚,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博取人心的想法。
“廢除跪禮!”
短短幾個字,從忠右衛門的口中說出來,卻又在助六的腦海中“轟”的一聲猛烈炸開。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東西,也是他一時間不敢想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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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雖然有心改變幕府的現狀,可是助六確實為忠右衛門的想法感到震驚。
“以後不論是諸臣登城拜見,還是上下官僚會面,一律廢除跪禮。隻取西洋禮儀,立定點頭鞠躬即可。至多是見到余,頭低的更多一些便是。”忠右衛門來回踱步,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一種奇異的刺激感。
“驟然如此下令,恐怕大有波瀾啊。”助六也起身望向窗外,來回奔走的幕府旗本,正在操辦著德川家定的喪禮。
他們或許永遠也無法想到,作為全國所有人都需要跪拜的德川幕府征夷大將軍,居然第一個跳了出來,要求所有人不必再跪拜於他。這是典型的吃飯砸鍋,在掘封建體統的根子啊。
不能說是出乎預料了,簡直是腦洞大開去宇宙了呀!
無論怎麽想,都一定會在整個幕臣中,掀起巨大的波瀾。他們不需要跪了,那麽天下二百多名諸侯呢?他不需要跪拜你了嗎?那還怎麽表現君臣地位,作出恭順臣服的樣子?這是武家的法度禮儀啊,怎麽能輕易的就廢除了。
“做什麽沒有波瀾?”忠右衛門直接反問一句。
就把話撂在這兒,人這玩意兒,抗壓能力強的很。尤其是東亞這一片的,經歷了上千年的封建統治,一個個順民的不得了。忠右衛門現在廢除跪禮,既沒有要沒收武士們世襲罔替的知行,又沒有影響他們繼續做官掌權。
觸犯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沒有?
沒有!
但是又實打實的,在摧毀和他們互為表裡的“封建”。今兒忠右衛門可以廢除數百年,數千年通行的跪禮。那麽明兒,忠右衛門就有可能廢藩置縣,版籍奉還!
正所謂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現在對著“封建”的根掘一鏟子土,他們罵兩句,感覺到有點疼,但是他們不會覺得這是在要他們去死。因為這疼痛微乎其微,根本傷害不到他們的根本。
溫水煮青蛙,忠右衛門篤定他們最終會接受這一命令。進而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慢慢的推行,打擊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封建”。
而且這一記敲山震虎,不是身處於這樣封建時代的人,是沒有辦法體會到他的猛烈的。唯有時下的四民,才能感受到忠右衛門要厲行維新的心意。
我的維新,和以前的諸位宰相的變法完全不同。他們只能治表,而我是要治裡。要把幕府的裡子治的明明白白,把所有的膿血壞肉都擠掉割掉,才算完事。
“唔……”助六似乎被忠右衛門給說服了。
“怎樣!”一瞬間,助六仿佛又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個雖然身處下僚,但是意氣風發的忠右衛門。
“乾吧!”
助六一揮拳,不再帶有任何的遲疑,立刻表示願意接受忠右衛門的想法,在天下推行這一命令。
兩人也不遲疑,起身就去請松平齊宣。只要松平齊宣這個幕府大老能夠接受這一想法,那麽剩下的都是臭魚爛蝦,沒有反抗的實力的。就算嘴上說那麽兩句,對幕府而言,也只是無關痛癢的廢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