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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刀客》第15章 摘星晚宴波瀾再起,誰人誰鬼誰忠誰奸
  “白公子性格豪爽,於我有救命之恩,但我心中亦是疑惑,織網的人怎會出現在密道附近,所以邀他一起上山,若他的確心懷鬼胎,也是在我們控制之中!”木桶內升起騰騰熱氣,韓典匣渾身酥軟,浴湯飄著許多藥草,竄進鼻子內讓人神清氣爽。

  青兒聞言難得一笑,雙手在他消瘦的身上遊走擦拭:“原來你早有打算,是我輕看你了。”

  似乎記起了什麽,韓典匣輕聲道:“溫兄手劄上說饒空山內有鬼,是否與密道之事有關?”

  青兒咦了一聲:“山莊上下共十五人,都是自繈褓時便在這裡,與我一同長大,人人隨時可為公子赴死。”

  韓典匣撥了撥青兒向下擦拭而來的小手,臉頰通紅,繼續道:“人人都願為溫兄赴死嗎?說說溫同舟這個人吧。”

  青兒一怔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收起浴巾拿了把木梳替他整理頭髮:“山莊內大都是莊主收養的棄嬰孤兒,溫同舟也是,六歲時乞討街頭,天寒地凍,老莊主帶回了奄奄一息的他。

  剛來幾天便惹大家喜愛,他性子活潑做事踏實,尤其得莊主歡心,便收他為義子,賜名同舟,這些年饒空山生意和大小事務都是他一手打理。

  不過公子好像說過,溫同舟這條舟隻載莊主,對其他人而言只有同舟之情,並無共濟之心。”

  這更應證了心中猜疑,韓典匣嘴上卻義正言辭:“你放心,我既然決定不再逃走,便會與山莊同舟共濟!哪個是人哪個是鬼,待會一試便知。”

  青兒今天笑的有點多,臉上的燦爛似乎比今晚的月色也差不到哪,韓典匣心中百感交集“畢竟幽閉在饒空山中,還是個心思單純的姑娘罷了。”

  “青兒姐姐,以後洗澡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好了。”

  “不行。”

  ......

  沐浴完畢後一身暢快,韓典匣換了一身素潔白衣,溫存年真是個奇葩,衣架上全是清一色一模一樣的白衣,這讓他心中無名升起一股逆反,以後要換一身黑衣,黑到不能再黑的!

  七層樓閣在繁華帝都長安可能是隨處可見,但對生長在大西北,見慣了許多沒人高的平房的韓典匣來說卻是一派巍峨。

  “手可摘星辰,恐驚天上人”,前朝詩仙誠不欺我!嘴裡嘀嘀咕咕著,韓典匣與青兒登上七樓,踏入大廳之中。

  此時廳內共十六人,高坐上位的溫巽,白少君列座左手第一位,正和溫巽推杯換盞,竟是相談甚歡。

  正對面是溫同舟,正大快朵頤的啃一支雞腿,兩邊往下坐著十一人,除去大石坪上見過的那名有酒窩的侍女,其他人俱是生面孔,想必饒空山所有人都在這裡了。

  “孩兒見過父親”韓典匣不緊不慢衝溫巽躬身行禮。

  溫巽疼愛之情全在臉上,欣慰的點點頭,招手道:“年兒,快來為父這裡坐。”說著拍了拍身旁的楠木坐塌。

  邁開步子,在一片炙熱的目光中韓典匣坐到了溫巽身旁,這種被人奉若明珠的感覺讓他有些不適應,也有些飄飄然。

  溫巽卻一臉躊躇,像做錯事的孩子憨笑道:“年兒,別怪為父擅作主張,壞了你主仆不能同桌的規矩,今天饒空山又一次化險為夷,還狠狠打了那些跳腳蝦的臉,大家都盡心盡力,所以便讓孩子們入席一起慶祝。”

  正一臉懵的韓典匣也是記起了,馬車內溫存年不讓青兒上車一起進食的情境。

  “什麽狗屁勞什子規矩,真不怕寒了人心!”在中川鎮,

有酒便是朋友,爹娘從不嫌棄街邊乞丐,不管什麽人同坐一桌,那便是無話不談的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韓典匣起身面向廳內眾人,朗聲道:“我饒空山這些年仰仗諸位同舟共濟,才能渡過次次難關,是在下以前迂腐,有愧你們,今日起再無主仆不能同桌這狗屁規矩!一家人,一鍋飯便夠了!”

  廳內有青兒和酒窩侍女,與四位白天抬轎的女子,其余皆是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男子,眾人眼中少了一絲畏懼,臉上更多的是尊敬與感動。

  說到同舟共濟時韓典匣特意將目光劃過溫同舟。

  溫同舟聞言放下雞腿後眼神恍惚,覺察到有人投來視線。突然起身舉酒,眼含淚花,大聲道:“莊主養育之恩,我等誓死以報!”

  嘩啦啦,所有人起身後舉碗齊喝“我等誓死以報!”

  白少君也跟著起身,將雕花大碗中滿滿女兒紅一飲而盡,灑脫不已。

  “好了好了,搞這麽煽情,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溫巽示意落座,偷偷擦去眼角一滴濁淚,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只是報莊主的養育之恩嗎?”捕捉到溫同舟話中隱晦,心中思索著,韓典匣微笑道:“今日大石坪上,怎未見舟弟啊?”

  溫巽看了眼白少君,淡然道:“這不是怕織網暗中破壞,便讓同舟去後山警戒了。”

  “哦?那真是辛苦了,不知舟弟可有發現?”韓典匣笑意更濃。

  溫同舟眼神閃爍,起身來到廳間,躬身道:“確有發現,不過......”

  說著看了眼正打量大廳內裝飾的白少君。

  白少君聞言正要起身,卻被韓典匣打斷:“無妨,白公子是我朋友,與饒空山有功,你但說無妨!”

  溫同舟撇了撇嘴:“今日在後山發現了一夥樵夫打扮的織網諜子,已被我盡數除去。”

  韓典匣略加思索,點點頭道:“除去便好,辛苦舟弟了,那你是怎樣回山莊的?”

  溫巽卻附耳道:“是為父不對,見今日朝廷公然插手,便告訴同舟密道,讓他去後山看守的。”

  韓典匣笑著向父親搖了搖頭,厲聲道:“原來是從密道返回啊,舟弟可確信那樵夫身後再無諜子?可確信這是個連環套!”

  溫同舟嚇得一哆嗦,跪倒在地,瞬間涕泗縱橫,嗚咽道:“義父明察!處理掉那夥人後我又暗中守了很久,確定沒有尾巴這才由密道回山,同舟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啊!”說著目露凶光看了眼表情平靜的白少君。

  “不必看了!今日所有人都在此,是人是鬼都在我掌控之中,舟弟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你可知今晚密道附近又出現了三名織網諜子!”韓典匣長呼一口氣,做到溫巽旁邊氣焰凌人。

  溫同舟看著溫巽滿臉慚愧。

  “咚咚咚!”拿腦袋在大理石地板上狠狠磕頭。

  “真如年哥所說,那便是我的錯,是我粗心犯下彌天大禍!是我的錯!我該死!我對不住饒空山!對不住義父養育之恩!”

  真是磕頭如搗蒜,一股鮮血在大理石上蜿蜒彌散,讓所有人從剛剛的溫馨中如墜冰窟。

  事情的嚴重性始料不及,饒空山被攻陷也許就在旦夕之間。

  溫巽小跑到溫同舟身旁,扶起他後一臉心疼,拿袖子替他抹去臉上鮮血,又擦去滿面淚水鼻涕,沉聲道:“舟兒也是無心之失,既已如此,饒空山被破便不可逆轉了,我料今夜他們便會殺上山來,諸位護我溫家多年,早已兩清,孩子們快些下山逃命吧,同舟會給你們一筆安度一生的盤纏。”

  “我不走!”

  “我也不走!”

  “我等自小便在這裡長大,離了饒空山還能去哪?”

  “我早就把這裡當家了......”小侍女歪著嘴巴嚎啕大哭,兩個小酒窩讓人心疼。

  “義父,我犯的錯我來扛!我們都是您看著長大的,心中早把您當親生父親了!今日我們與饒空山共存亡!”溫同舟看著溫巽的眼神堅定無比!

  “唉~”

  溫巽無奈長歎,轉頭看向白少君道:“白公子,年兒說你俠肝義膽,我與你也相談甚歡,今日之事決不能讓你遭受牽連,恕老身無禮,你快些下山去罷。”

  白少君起身後大袖飄蕩,抱拳朗聲道:“你溫家當我是什麽人!承老莊主一句俠肝義膽,我便不能抽身事外,無需多言!今日我就與饒空山共存亡!”

  長著一張惹人嫉妒的容顏,還說出了這樣一番看似無禮卻豪氣衝霄的話,眾人一改敵視,心中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溫巽略加思索,大笑道:“不愧是年兒看上的人!這性子我喜歡!我看那所謂的天下武林倒無一人及白少俠分毫,老身倒真要拜托你一件事。”說著深深施了一禮。

  “老莊主折煞在下了!快請起!”白少君趕忙扶起溫巽胳膊。

  “同舟,你安排孩子們準備那些東西,白少俠,來來來,我與你說句話。”溫巽說著摟住白少君肩頭向門外走去。

  廳內轉瞬只剩二人。

  韓典匣呆在原地,他沒想到自己一番話讓原本溫馨愜意的晚宴成了饒空山最後一宴,事情真像溫巽所說今晚便會破山嗎?一點轉機也沒有嗎?這密道有還不如沒有!溫存年建它幹嘛!

  青兒不知何時來到身旁,輕聲道:“公子,莊主讓我帶你去祠堂等候。”

  韓典匣失魂落魄,只是跟著青兒走,來到這裡短短幾日,他們的生死本就與自己無關,但看著一個個年輕的面孔,還有溫巽寬厚踏實的背,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姓韓還是姓溫......

  “到了。”

  韓典匣抬頭看到一處簡單的四合院,牌匾上寫著四個樸實大字“溫氏宗祠”。

  祠堂內亮著幾盞昏暗油燈,溫巽看著十幾座靈位,靜靜說:“年兒小時候的性子還是很跳脫的,一有心事便到這裡關起自己,一關就是幾天,不知和老祖宗們聊些什麽,出來後便心事皆無,又是那個小淘氣包了。

  那時他和其他孩子親近的緊, 一起掏鳥窩、打山雞、甚至到山下偷鎮子裡的果子,明明家裡要什麽有什麽,他說不能把自己的心封在這裡,外面的世界才是人間絕色......”

  韓典匣靜靜聆聽,原來溫存年和自己小時候也差不多嘛。

  “可自從虛萬奇道長尋來,要收年兒為徒時一起都變了。年兒和虛道長聊了一天一夜,便拜他為師,接下了所謂的《奇門遁甲》。我知道這東西可能會為饒空山帶來無數波折,但年兒實在喜愛,便由他去了,他向來聰慧,天塌下來我頂著呢。”

  “後來啊他給我說了一通救國救民的大道理,我這粗人也聽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的兒子在乾大事,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便夠了......”

  溫巽緩緩轉身,把手放在韓典匣肩頭,拍了拍,昏暗中看不到表情,淡然道:“其實第一次見面我便知你不是年兒。”

  韓典匣聞言遍體生寒。

  溫巽卻又柔聲道:“不必驚訝,哪有父親不認識自己孩子的,你們很不同。你身上充滿了陽光,性子跳脫,待人親和,倒和年兒小時候很像。

  但你大石坪上一番話卻又讓我覺得那就是年兒,不要安慰我,我知道年兒已經去了,這世上哪有什麽起死回生的仙術,生老病死我見得太多了,見得,太多了......

  年兒若還活著,倒真想看著你和他承歡膝下......”

  韓典匣離開後,祠堂內響起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義父,大哥故意讓饒空山灰飛煙滅,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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