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收到韓典匣的眼神,沉聲道:“這位韓少俠,最擅勘察,你們可對他知無不言!”
韓典匣心下飄飄然,正色道:“丟失男人的幾家人,請上前來。”
一陣窸窣,七八個婦人站了出來。
“請仔細回憶,你家男人最後一次出門前都說了什麽?一個一個來。”
先是一位抱著孩子的婦人嗚咽道:“我家男人說去山上砍些柴,升火做飯,便再沒回來過了。”
後面幾人陸續回憶:采果子的、打獵的、不告而別的......
韓典匣心中篩選出幾個有共同點的,問道:“老伯,村子後面是哪裡?”
村長道:“啥也沒有,只有幾座大山,那裡的霧氣更嚇人呐。”
“哦?山內可有人居住?”
“誰敢住那呀!村裡兩個小夥子去那砍柴,結果一轉身便看不清對方了,那以後我們隻敢在山口砍一些柴火了。”
韓典匣不甘心道:“老伯仔細想想,山內可還有什麽異常之處?”
村長拍腦袋道:“對了,那裡有座神女廟!不過起霧後再沒人去過了。”
韓典匣滿意的轉身對魏王道:“殿下,有線索了。”
在韓典匣特意要求下,坐上了巨大黑馬車,而不是選擇步行。
迷霧中,四名衙役頭前帶路,黑色馬車靜靜跟隨,周圍一絲聲音都沒有,遠遠望去車和人仿佛漂浮在霧氣中,像極了小鬼送親的民間異聞。
鐺~
鬼氣森森的山谷內響起空靈的鍾聲。韓典匣透過車簾隱隱看到一抹淡黃,大秦廟宇道觀一般是用黃粉粉刷,黃色乃中正之色,專克妖邪鬼魅。想來是那神女廟要到了。
“到了。”車外傳來乙二冷漠的聲音。
韓典匣率先下車,卻發現外面空無一人,只有無盡的迷霧。
乙二和那四個衙役呢?
圍著馬車轉了一圈,還是不見人影,仿佛憑空消失!
“老白!殿下!見鬼了!”韓典匣不見二人下車,掀開簾子後,馬車內也已被霧氣填滿。
“別鬧了!出事了。”韓典匣心中害怕不已,見無人應答,便向馬車內摸索。
空無一人!
剛剛還和自己說話的二人也消失了。
他頭皮發麻,不甘心的在車廂內亂摸,突然抓到了兩個圓滾滾的東西。
他緩緩拿到眼前,兩顆頭顱從霧氣中逐漸浮現。
他手裡拿著的竟是兩顆滲血的頭顱!
魏王和白少君雙眼緊閉,表情平靜,只有脖頸間冒著熱氣。竟是來不及疼痛,便被割了腦袋!
“啊!”
愣了好一會韓典匣才撕心裂肺的叫起來。
一把扔掉兩顆腦袋,連滾帶爬到馬車外,大口喘氣,腦中一片空白。
突然一股腥味傳來,韓典匣渾身顫抖,緩緩轉頭,看到小白自脖頸被一分為二,馬頭被鮮血浸染,身子還在不斷抽搐,娘常在中川鎮替人殺豬,動物死後身體跳動的常識似乎在說剛剛發生的真真切切。
“匣哥兒,救救我!”
“孩子,快跑!”
“么兒,快離開這裡!”
女神廟內突然響起朵妹、爹、娘痛苦的呼喊聲......
韓典匣滿臉淚水,仿佛失了魂,瞪著眼睛死死盯著被霧氣包裹的廟門。
當~當~當~
伴著幾聲空靈的撞擊聲,廟門內滾出兩顆腦袋,劃過台階,緩緩停在他的面前。
韓懷仁,
劉蘭英夫婦二人雙眼緊閉,脖頸的鮮血染紅了滾過的台階。 “爹!娘!”韓典匣捧起雙親腦袋,心如刀絞,卻叫不出一個字,嗓中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
突然韓懷仁和劉蘭英睜開雙眼,厲聲道:“快走!快走!”
廟門內卻又響起楊骨朵的哀嚎聲:“匣哥不要丟下我~不要~”
手上兩顆腦袋還在大喊快走!一聲高過一聲。他緊緊抱住爹娘的頭,站起身向神女廟走去。
“朵妹,這次我再也不走了。”
登上七級台階後,廟內突然響起一串獰笑。
有人罵道:“你這懦夫還有臉活著?快進來受死!”
輕輕將爹娘腦袋放在地上後,韓典匣緩緩走進廟內,瞬間被霧氣包裹。
“啊!”楊骨朵慘叫一聲,腦袋應聲而落。
竟是溫存年拿著滴血的匕首,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真以為你能替代我?你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可憐蟲罷了,看著自己的兄弟白白送死,你還活著乾嗎?”溫存年詭異的輕笑,用腳踢過來了大小周的兩顆腦袋。
韓典匣神魂落魄的跪下後,衝著大小周的腦袋,使勁磕頭,一下比一下重。
“我錯了”
“我不是人”
“我該死”
口中不斷懺悔著,額頭的血染紅了女神像下的石板。
一把帶血的匕首,被遞了過來。
溫存年幽幽道:“死吧,死了就能贖清一切罪過了~”
韓典匣抬頭緩緩接過匕首,雙眼空洞,將匕首往脖子裡一寸一寸插入,鮮血迸裂而出,沒有一絲疼痛,感到的只有無盡的解脫。
他直勾勾看著自己用匕首劃開了血管,自己半邊脖子已經耷拉,臉上卻布滿了笑容。
突然腦中如閃電劃過,一絲神志清明起來。
“不對!溫存年死了,大小周也死了!爹娘、朵妹在千裡之外的中川鎮!”
韓典匣雙眼恢復神意,悍然起身,一刀劃破了溫存年的喉嚨,溫存年捂住冒血的脖子,眼中無盡的不甘......
瞬間四周響起無數鬼哭狼嚎,尖銳刺耳的慘叫聲,溫存年、大小周、朵妹、爹娘、魏王、白少君的腦袋向身後飛去,消失在迷霧之中。
女神廟轟然倒塌!韓典匣猛然睜開雙眼,後背濕了一片,發現自己正坐在馬車內,魏王和白少君雙眼緊閉,表情極其痛苦。
突然脖子上傳來揪心的刺痛,韓典匣緊咬牙齒,好一會,痛感才漸漸消失,但脖子上不見絲毫傷痕。
魏王已經面如死灰,渾身抽搐,嘴中呢喃著:“大哥、二哥,別殺我。”
白少君情況稍好,額頭也布滿汗珠。
“白少君!魏王!醒醒!”韓典匣在二人耳邊大喊,但仍不見醒轉。
得罪了!
恍惚中,似乎回到了長安景色最明媚的早春,父親和哥哥一人一刀、一前一後、貫穿了自己胸膛,白少君嘴角鮮血直流,苦笑道:“父親、兄長,你們說的千秋偉業我實在想不通,下輩子,讓我做個尋常百姓吧。”
突然臉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空中響起:“白少君!快醒來!這是幻覺!”
眼前空間緩緩坍塌,白少君睜眼後便看到了那張焦急的臉。
“我這是中幻術了?啊呀!”白少君突然感到前胸後背刀割般刺痛,捂緊了心口。
“這幻術著實厲害,幻境中所受之傷,現實中也會感覺到,再晚一點你就疼痛而死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韓典匣說著便抬手向白少君胸前伸去。
白少君撥開手,咬牙道:“我沒事,你快看看魏王。”
“哇呀!好熱!熱死我了!父皇快救我~”魏王突然四肢扭曲,表情痛苦的大吼。
得罪了!
啪!啪!韓典匣對著魏王便是兩大嘴巴子,鮮血順著魏王嘴角滲出。但仍不見蘇醒。
白少君冷冷道:“你剛剛也是這般對我?”
韓典匣尷尬的笑了笑:“先別說這些了!快想辦法喚醒魏王!”
白少君痛苦道:“用刀挑破風池穴試試!”
風池穴?對啊!早先在醫術中看到過按壓風池穴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韓典匣解下魏王腰間佩刀,顫手挑破了魏王耳後凹窩的皮膚,流出了一串血珠。
“老白,你可得給我做個見證,我是為救人才刺的魏王!”韓典匣緊張的等待。
突然魏王長大嘴巴急速喘息,緩緩睜開雙眼,仿佛夢魘後剛醒來的樣子。
“我,我這是怎麽了?父皇呢?”魏王雙眼迷離。
“嘶~我身上好痛,像被火烤了似的!”魏王表情痛苦,“對啊,我不是在大火之中嗎?”
“殿下,我們都中了詭異的幻術,您先休息一下,我得去看看其他人!”韓典匣迅速來到車外。
四周依然霧氣彌漫,小白正低頭吃草,似乎未受幻術影響。神女廟還在幾仗外的位置,看來剛進山谷便中了幻術,根本還沒到神女廟!
韓典匣趕緊挑破乙二風池穴,手底下再無顧忌,啪啪啪!正反手就是三個嘴巴子。
然後來到前面的霧氣中,發現四位衙役已氣絕身亡,死狀各異。
舌頭吐出老長的是像被勒死,蜷縮一團的像被凍死,七竅流膿的應該是被毒死的,最後一個卻五官扭曲、四肢軟綿綿的狀若無骨,是摔死的還是在幻境中被砸死的?
返回馬車後韓典匣神色凝重,心有余悸道:“四個衙役都死了,只在志異小說中存在的幻術竟然出現在了這個小山村裡。”
魏王也是回過神了,咬牙道:“好逼真的幻境,我現在還渾身火燒般灼痛!”
白少君恢復的不錯,皺眉道:“這幻境中都是自己記憶所化,而且化境中受的傷,似乎轉嫁的現實的身體之上了。按理說內功越深厚,醒來的會越早才對,老韓你怎麽?”
韓典匣搖了搖頭:“非也,我覺得意志越堅定或者欲望越小,才更易醒來。但也不對,我欲望可不小啊!”
......
“究竟是什麽時候中的幻術?又為何我與老白受傷最輕?”韓典匣嘀咕著,突然叫道:“你們在剛進山谷時聽到鍾聲了嗎?”
白少君輕聲道:“似乎是有。”
深居宮闈的魏王似乎受驚不小,胡言亂語道:“邪祟!一定是邪祟!這大霧裡到處都是惡鬼!”
話音剛落,車外傳來乙二慘叫:“別過來!放過我吧!”
頓時天地間響起無數哀嚎哭喊,震的耳朵生疼!天色仿佛一眨眼便從正午進入了子夜。
光線昏暗下來,馬車車簾被狂風掀起,竄進來好幾道滿目猙獰的惡鬼,直直穿過韓典匣三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