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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觀滄海》第5回金樽傾倒說才俊【5】
  七

  那僅有七式的飲血魔劍絕非什麽人都能夠領悟修煉,更絕非什麽人能夠駕馭施用。

  因為據傳說這套劍法豪奪了九天十地十萬神魔的魔性,若非是修持極深功力極厚,斷難參破這套劍法的精髓和玄奧。

  慕容公子搖了搖頭,將秘籍放回琉璃盞。他知道自己與這套劍法的緣法僅限於今日一觀罷了。

  這柄劍雖然被稱作魔劍,其實這柄劍絕不會自主成魔,而是用劍的人使之成魔,是充滿魔性的劍法使之越陷越深。

  慕容公子現出的知難而退,令谷雲龍生出了一雪前恥的快意,眼睛瞪了起來,眼神也恢復了寧謐和從容。

  “莫非慕容公子對這柄劍也敬鬼神而遠之?”谷雲龍問了一句自以為婉轉俏皮的話,這其實很有自討無趣的危險。

  慕容公子笑了笑,他這個時候的笑,在谷雲龍看來大有自我解嘲之意。

  “劍非魔劍,魔成於人。”慕容公子向谷雲龍伸出了一隻手,道:“慕容敬而遠之的是這套劍法,而非這柄劍。”

  劍已在手,慕容公子凝然注視著劍身,用手指輕輕一彈,一片青光漫漶而生,一聲近乎歌吟的劍吼從他指間飛出。

  據師尊所言,師門中最有希望成為劍神的人就是慕容公子,所以師尊苦心孤詣砥礪和打磨他的劍道。師尊平生被江湖所推崇者有三,一是天縱神功,莽莽天下三百年間無有匹儔;二是經文緯武,放眼四海絕無敵手;三是癡於劍道,乃是世間第一人。隨師尊學藝之初,慕容公子參悟修煉了將近一百八十種各擅勝場馳名江湖的劍法,待他大有所成之後,師尊命他悉數忘記,三年不用劍。三年之後,師尊將他領到距孚日島約有三百裡的問劍崖上,傳給他一部師尊窮半生之功所創的劍法秘籍,留他孤身在崖上練劍,一練又是三年。

  問劍崖上風雲鼓蕩,怪石林立,仿佛與日月近在咫尺,仿佛掬風雲於掌中。

  慕容公子仿佛又回到問劍崖上,近在咫尺的日月在劍鋒上行走,聚於掌心的風雲在劍鋒上流溢。

  劍在手中,劍更在心中,心底噴薄日月,劍猶如滄海一樣揮出。

  谷雲龍驚懼的目光刹那黯淡,他仿佛置身於獵獵風雲之內,身子如同一隻紙鳶被送到石洞的角落。

  觀海郎君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似乎三魂七魄都惶然遠去,他的軀殼輕如鴻毛,已被劍氣吹出。

  劍已回到石匣,風雲依舊恣肆,慕容公子輕輕讚道:“好劍,好劍。”

  八

  這裡還有一柄好劍。

  這柄好劍端的可以稱為絕世好劍。

  谷雲龍和觀海郎君在石洞裡的風雲終於平複之後,才驚疑不定地走近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正凝神看著那柄絕世好劍,這已經是這裡最後的一件兵器。

  這柄劍就叫做絕世好劍,這個名頭有些自鳴得意的淺薄和浮誇。

  這是一柄用千年寒鐵鑄成的劍,不僅名頭浮誇,劍體也很浮誇,居然長有四尺三,闊有五寸五。這樣的劍舞起來,雖然驚心動魄,卻輸於靈動輕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用劍之道,亦是如此。

  世上能夠將這柄劍運用自如、疾如厲閃的人,絕對不會很多。

  即便是三百年前力有千鈞儼然天神下凡的藍大先生,縱然人稱絕代神龍,也未必會對這柄劍垂以青眼。

  “這是一柄王者之劍,”谷雲龍道,“據說乃是當年鑄劍大師愚魯子所造,

獻給神勇無敵的蘭陵王。蘭陵王用兵如神,可稱為戰神之中冠冕,得到這柄劍之後,僅用過一次,乃是在他平生最後一戰中,那一戰被後世稱為力鎖八龍的沉龍灘一役。”  琉璃盞中那部秘籍似乎很厚,不過當慕容公子取在手中,翻開一看,居然空無一字。

  谷雲龍正視著慕容公子,道:“這是一部無字秘籍,老夫窮盡一切法子,也難以勘破其中玄機。”

  慕容公子卻想明白了,真正至高無上的武功其實在手上,在心底,而絕非在秘籍中。

  “蘭陵王是個智慧高深的人,也是個熟稔世事人心的人。”慕容公子道,“這柄劍其實用不得,因為王者之劍不可妄用,用則天下必亂,眾生倒懸。治大國若烹小鮮就是這個道理。”

  慕容公子說罷,頭也不回地向石洞外走去。

  烏沉沉的劍光驀地從他身後湧過來,如同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四面楚歌。

  慕容公子沒有回頭,自己的那一襲白衣倏忽間飛出,飛向身後,迎住了那一片猶如汪洋的沉沉劍光。

  嗤的一聲,那一襲白衣被劍光吹碎,一點點白蝴蝶漫天舞動。

  一點白蝴蝶落到執劍的手上,陡然變色,成了一隻血蝴蝶。

  劍光消隱,絕世好劍墜落在地,觀海郎君茫然地注視著那柄劍。

  他的手腕上有血,血很新鮮,仍在一滴滴地垂落。

  慕容公子已經走出了石洞,他不必回頭,也不想回頭。

  他知道自己若是回頭,必然要為江湖的險詐作嘔,要為人心的愚蠢難過。

  一雙很溫暖的眼睛在夕陽下望著他,這雙眼睛裡沒有險詐, 沒有愚蠢,有的只是比酒還濃的溫暖。

  這種溫暖必然讓人間充滿希望,讓江湖保有人性。

  鐵鷹這個時候正立在古洞外,正立在斜陽下。

  世間沒有鐵鷹找不到的地方,也沒有鐵鷹找不到的人。因為他就像一抹溫暖的光,可以照徹黑暗,能夠驅散陰霾。

  鐵鷹居然拎著一個酒葫蘆,正是那燕姓青年留給他的。

  酒葫蘆裡當然有酒,沒有酒的酒葫蘆此時不會被鐵鷹拎來。

  慕容公子喝了一口酒,覺得夕陽很暖,這個世間依然很暖。

  “喝一口就夠了,”鐵鷹笑道,“鐵某若猜的不差,谷盟主今夜定然會擺下英雄大宴,到那時再痛飲也不遲。”

  鐵鷹不僅神目如電,而且料事如神。在他們回到谷中的時候,悠揚的晚鍾敲響,流雲居士正在等他們,言說谷盟主已經布好了酒宴,為諸位英雄豪傑接風洗塵。

  那時候,夜色已沉,但是夕陽的溫暖還在。

  流雲居士極為平靜地注視著慕容公子,似乎他已經知道了些什麽,又似乎他什麽也不知道。

  這是很微妙的神情,微妙到讓鐵鷹有了撕破他的臉皮的衝動。

  撕破別人的臉皮是非常失禮的舉動,鐵鷹久在公門和江湖,自然不會這麽凶悍無禮。

  一襲雪衣又披在身上,翩翩如玉的江湖慕容公子很爽快地隨著流雲居士去赴宴了。

  谷雲龍絕非厭倦江湖事的無爭老人,而是個野心正熾的江湖梟雄。

  慕容公子和鐵鷹知道,流雲居士自然更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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