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四是營子村的人，年齡不大，三十來歲，家貧，單身！

　　家裡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排行老四，但是家裡前三個哥哥都沒養活！

　　是餓死的。

　　前些年年景不好，父母也死了，也是餓死的。

　　家無隔夜糧。

　　趙老四家裡沒地！

　　雖然他家裡是種地的，家裡一分地都沒有。

　　地是鄉下立身根本，鄉下講究‘以地看人’，老四家裡沒地，村裡人都懶得搭理他們。

　　也不會有人借給他們糧食，因為他們沒有地，肯定還不起。

　　老四家屬於流民，沒有地就屬於流民。

　　既是無根之木，大風來了，自然是一吹就倒。

　　種地的是靠天吃飯，他們家是靠人吃飯。

　　老四一家靠趙老爺賞吃飯，是他家的長工佃戶。

　　老四家裡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

　　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除了受窮就是受苦，不是挨餓就是挨凍。

　　眨眼間到了十月份，天氣轉冷了，趙老四依舊一身單衣！

　　他不是鐵打的漢子，不過實在沒衣服。

　　沒辦法，禦寒全靠抖！

　　他大字不識一個，就會一個勉勉強強。

　　人家問他，家裡有糧過冬嗎?

　　雖然沒有，但他也回個勉勉強強。

　　人家問他，冷不冷啊?

　　雖然很冷，但他也回個勉勉強強。

　　盡是些明知故問的話。

　　他過的越慘，村裡人越笑。

　　笑他蠢，笑他懶。

　　笑他懶驢上磨屎尿多。

　　笑他哪裡都不像個人！

　　老四剛懂事就出來做工，給趙老爺家放牛割草。

　　他自小就蠢，於是趙老爺就拿鞭子教他做事。

　　趙老爺早就斷定他這輩子沒出息。

　　害，果然叫趙老爺說準了。

　　這一輩子，何苦來哉?

　　趙老四抓破頭皮想不透，他想去城裡打工，都說城裡打工好。

　　可他無處可去啊！

　　他想學門手藝，安身立命，也無門路。

　　於是村裡人都笑話他，笑他不想種地，是個懶漢！

　　都說生這樣的兒子，還不如掐死了算了！

　　趙老四也是這麽想的，這輩子活著也無甚用處，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他父母不答應，說什麽他要是去死，就是丟死的。

　　是丟了祖宗的臉，死了也不能安生，叫人戳脊梁骨！

　　十惡不赦，罪大惡極！

　　趙老四就納悶了，他自己的命，自己還說了不算，還得管人家?

　　人家也不給我飯吃啊！

　　不死就不死吧！

　　他聽和尚說，人這輩子受苦是因為上輩子作惡太多！

　　於是趙老四就想，他這輩子受苦，等還清了債，下輩子一定能投個好胎！

　　受罪吧，多攢攢，還清債，下輩子就好了。

　　可惜啊！

　　現在趙老四也要死了！

　　他馬上就要餓死了，因為他家裡沒有隔夜糧，向來是乾一天吃一天。

　　結果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因為他打死了趙老爺家的狗，於是他就被趕了出來！

　　明明是趙老爺的小兒子放狗咬他在先，可有什麽辦法呢?

　　這下更叫人笑話了，趙老四走路都抬不起頭來！

　　他自懂事起就出來做工了，有什麽用呢?

　　有什麽情份?

　　他還不如一隻狗。

　　此時秋收結束，各家各戶也不缺勞力！

　　接連幾天沒飯吃，使勁喝水苦熬著。

　　終於餓的頭昏腦脹，渾身虛弱，猛地起身都眼前發黑！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壯小夥了，他現在就是一條狗！

　　人家見了他，還故意嬉笑著，逗他:老四啊，怎麽樣啊?

　　他依舊木訥道:勉勉強強。

　　村裡的狗衝他，汪汪汪的叫。

　　人嫌狗厭！

　　唉！

　　還是村裡的趙大伯好。

　　趙大伯是村裡的裡正，他看見老四這個鬼樣，看不下去。

　　叫住老四，“老四啊！過的怎麽樣?”

　　老四依舊回道:“勉勉強強。”

　　趙大伯搖了搖頭道:“活的真是辛苦啊！要不你去‘祭神’吧！”

　　所謂祭神就是供奉給山神。

　　營子村山上有個妖怪，每到冬天缺糧的時候就下山禍害村裡。

　　後來村裡想了個辦法，冬天給它送糧，供奉為山神！

　　每年祭神的時候，還要獻上一個人做血食，有東西吃了那畜生就不禍害人了，然而也因此成了習慣。

　　於是祭神村裡成了定例，而前兩次的血食都用路過的外人給頂了，今年沒有外人來頂，正好落在老四頭上。

　　老四還怕死?

　　他連活都不怕。

　　老四一口答應了。

　　“好，好！”趙大伯欣賞這樣的好漢！

　　聞言滿眼讚賞的看著他。

　　這下日子過的好了啊！

　　有吃有喝，得把老四喂的白白胖胖的啊！

　　這下也不用乾活了，村裡各家各戶拿出一點糧食來養著他，老四天天胡吃海喝，吃了睡睡了吃，這活了一輩子，此時才感覺到，還是死好啊！

　　老四由衷感歎，發自內心得讚美。

　　村裡人見了他，就問道:“老四啊！要去死啊?”

　　每當此時，老四也不再說勉勉強強了，他就跟個英雄似的，挺起胸膛，中氣十足的應道:“是啊！”

　　老四豪橫了！

　　有本事了！

　　周圍的人一看，紛紛叫好，“快去死，快去死！”

　　送死得日子很快就到了！

　　這一日， 村裡好像有什麽大事似的。

　　趙大伯神情莊重得大喊一聲，“上架！”

　　兩個壯漢往前跨一步，走進屋內，這時赤條條得躺在一個不知誰家拆下來得門板上！

　　為了方便山神爺下嘴，老四是不能穿衣服的，為了保證新鮮，人也是活著的。

　　只有四肢被固定在門板上，這是為了讓‘貢品’不要掙扎，怕衝撞了山神爺。

　　此時得老四已經被養的白白胖胖的，和以前那副窮鬼嘴臉大相徑庭。

　　兩人一拱手，道:“老四，請了！”

　　老四躺在那裡也不搭腔，兩人對視一眼，將老四抬出來，出了門高高舉著，向趙大伯、趙老爺、村裡人展示。

　　於是村裡的人大聲叫好，以往這個時候，老四也是看台上的人。

　　每次他都幸災樂禍，想必此時外邊的人也是這樣吧！

　　老四想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可是想到每次送上的貢品最後都只剩下一堆骨頭渣滓，又心跳得很不均勻，灰白的嘴唇顫抖不已。

　　趙大伯一聲，“祭神！”

　　“咚咚！”

　　開始敲起鼓來。

　　周圍的人不管老四在想什麽，這場盛宴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老四雖然參與其中，卻好似身在局外。

　　隨著那兩個漢子一聲，“起貢！”

　　不愧是抬棺材的！

　　兩人抬著老四穩穩當當，一路向山神廟出發。

　　或許這就是自己的葬禮吧！

　　這也算風光大葬了！

　　有個人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