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翎沿著溪邊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地勢緩平的分流口找到了一條山路。
道路修來就是給人走的,即便這條路並沒有多少人走,因此,有路的地方就一定有人。
走了這麽久的路,祈翎的肚子早已叫咕咕,這四周根本就沒有劍閣的影子,或者說這裡根本就不是劍閣所在的山谷。
早在半個時辰前祈翎就已把整件事想明白了,肯定是老道想培養他獨自生存的能力,才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來,說不定老道就藏在某個地方偷看哩!
如今小爺也算是半個習武之人,什麽豺狼虎豹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祈翎哼著小調兒往山下走,大致又過了半個時辰,山道變得越來越寬,道面上還出現了車轍與腳印,瓜子殼,核桃殼,花生殼走一路丟一路。
從留下的種種跡象來看,走路的有五、六口人,馬車至少兩輛,其中一輛裡載著人,另外一輛拉著貨,載人的馬車走在前面,車轍顯得較淺,還丟了瓜子花生殼兒,由此可見,車內應該不超過三口人;拉貨的馬車走在後面,馬蹄和車轍都比較深,隨車的腳步也比較多,由此可見,走路的人便是看貨的鏢客。
這是一趟鏢,遷家的人鏢。
瓜子殼兒上的口水還沒乾,說明這趟鏢就在前方。
祈翎揉了揉乾癟的小肚子,使出“草上飛”的輕功本領,大步向前飛奔,若是運氣好,沒準兒能蹭到一頓飯。
……
果不其然,一刻鍾未到,便看見一支由兩輛馬車、六個保鏢組成的隊伍,慢慢悠悠地行進在山道上,祈翎變回正常人的步頻,邊跑邊衝那不遠處的車隊喊:
“喂,你們等等我,捎我一程!”
大山裡很靜,輕喊一聲便聽得一清二楚。
車隊立馬停了下來,押車的保鏢拔出樸刀,擺出一副防禦的姿態。
“我不是土匪,你們別誤會。”
祈翎當然不是土匪,他只是個十二歲的,長得白白嫩嫩的小孩子。
“小孩兒,你從哪裡來?”一個留著小胡子、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依舊對祈翎保持著警惕,他一副老練精明的模樣,應該是此趟出鏢的鏢師。
祈翎從容回答道:“我從哪兒來?這就說來話長了,但我肯定不是壞人,我只是想找你們要點兒吃的填肚子,若你們心地善良的話,能再捎我一段路那是最好的了。”
“你打哪兒來都說不清楚?那你父母何在?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怎麽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兒?你若不說明理由,我可就要趕你離開了。”
鏢師晃了晃手裡的扣環大刀,當真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這些問題,祈翎還真就一時半會兒答不上來,荒郊野外的連編個謊話都沒有依據。
“黃鏢頭,我怎聽見個孩子的聲音?”馬車窗簾被人掀開,一個六旬老者探出頭來詢問。
黃鏢頭便是那提著扣環大刀的鏢師,他衝老者說:“張員外,這個少年半路奔來,也說不出個來歷,依我看還是莫要理睬得好,這片山林地勢複雜,我怕有山匪盤踞,咱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六旬老者“張員外”,一副慈面善容,只打量了一眼祈翎便說:“這孩子穿的可是金絲袍服與玲瓏寶靴,氣質身段兒一看便是富家少爺,長得也可愛極了,來來來……到老朽這兒來。”
張員外笑著衝祈翎招手。
“既然張員外當你是客,那你就來吧。
”黃鏢頭收起大刀。 祈翎欣然鑽進馬車。車內除六旬老者之外,還坐著一個老婦人,一個年輕少婦,少婦懷裡捧著個繈褓小兒,馬車中央有張小桌子,桌子上擺著好幾盤消閑時用的乾貨。
“孩兒,你叫什麽名字?”張員外遞過兩塊燒餅給祈翎。
祈翎接過燒餅大口朵頤,邊咀嚼邊嘟囔:“宇文祈翎。”
“這孩子肯定是餓壞了……”老婦人也慈祥,為祈翎倒了一杯茶。
“孩兒,看你衣著不凡,應該來自富貴人家,又為何會出現在這闃無人跡的大山裡?”張員外又問。
祈翎隨口一說:“走丟了。”
老婦人再問:“那你父母何在?他們可有派人來山裡尋你?”
祈翎搖了搖頭。
“哦?還有這樣做父母的,丟了孩子不聞不問?”老者有些生氣,“孩兒,你父親是誰?住在哪兒?等下了山我替你書信於他。”
祈翎說道:“我爹你們肯定知道,他住在漢州城裡,名字叫做宇文燁。”
“漢州城?宇文燁?”
一家三口,面面相覷。
祈翎抬起頭來問:“怎麽?身為大燕國民,即便沒聽過宇文燁這個名字,那宇文錢莊總該知道吧?”
張員外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少年,說:“孩兒,這裡可不是什麽大燕國,這裡是大夏王朝,老朽活了六十余年,也從來沒聽說過有漢州城,更不知道什麽宇文燁。你是不是記錯了?”
聽張員外一席話,祈翎手裡的燒餅頓時就不香了,他抓起茶杯一飲而盡,再問:“那你們可曾聽過,東方華夏土地上的大燕王朝,它西與蠻土接壤,東與桑海相鄰。”
張員外搖頭說道:“孩兒,我們腳下便是華夏土地,是大夏王朝的疆域,此處喚作‘西梁山’,屬於梁州地界。”
“這孩子莫不是在山裡撞見了什麽不乾淨的東西,混淆了些記憶?”
“公公,婆婆,你們問那麽多作何用處,或許是人家記錯了呢?”
“秀芝,你是不知道這山林裡多邪乎……”
……
祈翎盡管不是很相信這種情況,但眼前的事實證明,自己極有可能被仙劍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面對老者與老婦人的追問,祈翎裝作恍然大悟,並將計就計圓了所有謊話,隨後又通過閑聊,知曉了這一家子的身份和去處。
張員外全名叫做張德全,是梁州白水縣的豪紳,老婦人是他夫人,姓李。年輕少婦是他兒媳婦叫做劉秀芝。梁州近幾個月鬧洪災,一家子便準備遷居荊州,他兒子在荊州某個郡縣當縣令,正好趕去一家團圓。
“嘶——”
“籲!”
“土匪來了!”
馬車突然急停,車裡的人摔得東倒西歪。
土匪?!是祈翎只聽人說起過,卻從未遇到過的一類人,他們殺人不眨眼,專乾打家劫舍的齷齪勾當。
“老頭子?”老婦人與年輕少婦一臉恐慌。
這一家子都算得上是老實人,哪兒經歷過這些打打殺殺,張員外強裝鎮定:“你們別怕,黃鏢頭武藝高強,定能擊退那些土匪!”
“叮鈴砰砰……”
很快車外便傳來了兵器相交與廝殺聲!
繈褓小兒被嚇得“哇哇”大叫,一家三口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祈翎攥緊拳頭,緊盯著車門,縱使他有一身不俗的武藝,打打殺殺一類事卻從未乾過,殺人,流血,死亡,多麽駭人的一件事?他做不到,他根本就做不到!
半刻鍾之後,車外的廝殺聲戛然而止,戰鬥結束了,誰勝誰負,誰生誰死?
“啪!”
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扔了進來,滾了幾圈兒停在祈翎腳下,黃鏢頭那雙死不瞑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瞪著祈翎,祈翎渾身一哆嗦,徹底軟在了地上,在這一瞬間勇氣煙消霧散,一身引以為傲的本領也變得一文不值。
接著,兩個大漢提著滴血的樸刀鑽進馬車,其中一人臉上刺了個“囚”字,雙眼嗜血,凶神惡煞!
“這就是你請的鏢頭?”囚字臉土匪先是一句嘲諷。
張員外趕忙跪地磕頭:“匪爺饒命,匪爺饒命,所有財物您盡情拿去,我保證不私留一分!”
囚字臉冷聲道:“你請的鏢師,殺了我三個弟兄,我若讓你們活著下山,回去怎和我大哥交代?”
張員外趕緊又說:“我兒是荊州沛縣做官,此去一家團聚,匪爺若放我們——”
囚字臉出聲打斷:“你兒子竟是官?那就更放不得你們了,你可知我這臉上的刺字是從何而來麽?”
張員外這才瞧見那土匪臉上的“囚”字烙印,瞬時間轉哀為怒,操起桌子上的瓷盤便往土匪頭上砸去:“我跟你拚了!”
老頭子哪兒拚得過窮凶極惡的土匪?
不等老頭子靠近,囚字臉土匪對準心窩就是一刀,直接穿膛而過,老頭子當即倒在血泊之中,囚字臉眼睛卻不帶眨一下。
“老頭子!”
“公公!”
老婦人上前撲救,囚字臉又是一刀割喉,連殺兩條人命,情緒絲毫沒有波動。
年輕少婦“嗚咽”一聲,活生生地嚇暈了過去。
“二當家的,這妞兒看起來還有幾分姿色,不如帶回去玩耍幾天?”
“這位少年,竟如此鎮定。”
“興許是被嚇傻了吧?”
“殺了,以絕後患。”
另一個土匪提著刀, 步步逼近祈翎。
在短暫的幾次殺戮中,瑟縮在角落裡的少年仿佛悟透了這個世界殘酷的生存法則,他瞧了一眼土匪手裡的刀,又瞧了一眼土匪的脖子,緩緩站起身來,做出了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決定——殺人!
“臭小子,挺帶種的麽!”
土匪揮刀劈下,祈翎先側身閃躲,再跳起一記開碑掌直接砸在土匪腦門,只聽“嘭!”的一聲,土匪的腦袋如西瓜開瓢,紅白之物濺灑一地!
祈翎反手奪刀,猛衝向門口的“囚字臉”,囚字臉怎麽也猜不到一個孩子會有這等魄力,正當他抽身後退時,祈翎的刀已抹過他脖子。
囚字臉的腦袋,在脖頸上多待了幾息才滾落於地,鮮血如泉湧噴濺,如同血樹開了一朵美麗的紅花。
老道說得果然沒錯,殺人是會上癮的。祈翎連殺兩人後,便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憤怒,跳出馬車,一一手刃土匪。
“饒命,小爺爺饒命,我只是個放哨的,從未殺過人,您就繞我一條賤命吧……”
七個土匪人首分離,最後僅剩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跪在祈翎跟前連連磕頭。
祈翎抹去臉上汙血,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多謝小爺爺饒命!”年輕人連滾帶爬鑽進山林。
“哐當!”
“嘔!”
祈翎扔掉手中的樸刀,捂著肚子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嘔吐,眼淚,鼻涕,口水混雜一談,哭得撕心裂肺!
“爹!娘!翎兒殺人了!翎兒殺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