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露恩的出現讓原本隆重的祝福變得有些潦草，納魯們雖然也都為巨樹祝福，但明顯有些神思不屬，東方昶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

　　萬千世界，無盡文明中都流傳著這位偉大存在的傳說，但也僅僅是傳說。

　　活生生看到祂降臨，這是第一次。

　　帷幕之外，越來越多的人聚集了過來。

　　四名元素領主、艾歐娜爾的仆從、蓋亞安祖母、荒野之王安塔裡恩、奧蕾莉亞、艾格文等人從四面八方趕來。

　　所有此刻在場的人和半神，都目光灼灼地看著帷幕的另一側，試圖看出一些端倪。

　　荒野之王安塔裡恩神色複雜，按輩分來說，祂應該管艾露恩叫奶奶，但即便是祂，也不敢說自己能揣測銀白女士的神意。

　　納魯們明媚的清歌也低沉了下去，祂們的光芒各有不同，璀璨耀眼的，多半是源自安瑟，而光芒柔和明透的，則多半來自艾露恩。

　　若是祂們生有面目，此刻表情也一定和安塔裡恩一般忐忑。

　　“殿下，我們回來了！”東方昶身後響起元氣滿滿的呼喚聲。

　　他回過神來，只見不遠處駛來一輛遷躍追跡者。

　　車在不遠處停下，車門打開，阮萌萌和熊睿走出車子。

　　“唔，這麽快，事情都處理完了?”

　　東方昶知道阮萌萌這一組是動作最快的，但也沒想到他們能快到這程度。

　　熊睿沉穩地點了點頭:“幸未辱命！”

　　阮萌萌也打開後座的車門，從裡面扶起出一位錦衣華服的中年女子:“殿下，這位是庫爾提拉斯的海軍上將凱瑟琳·普羅德摩爾女士。”

　　“幸會，凱爾薩斯殿下，感謝你和你子民對我的幫助，庫爾提拉斯感激不盡！”

　　艾什凡女勳爵的事情能夠及早解決，阮萌萌和熊睿功不可沒，她這次來是專程來向東方昶道謝的，也是過來看看阮萌萌口中的奇跡之城究竟是什麽樣的。

　　東方昶擺了擺手:“不必客氣，普羅德摩爾女士遠道而來，是我招待不周了，不過女士既然來了，就多住一些時日，也好讓我一盡地主之誼才好。”

　　他對吉安娜或許有點偏見，但對凱瑟琳的感官卻不算太壞。

　　這是個天真而不失豪邁的庫爾提拉斯女人，她的前半輩子被丈夫和兒子保護得很好，這讓她在處理政務上顯得十分生疏，但在對待人際關系時，卻保持了庫爾提拉斯海民的淳樸真誠和敢愛敢恨。

　　凱瑟琳·普羅德摩爾看東方昶的目光則相當之複雜，那眼神裡有驚豔、有好奇、有欣賞，更有惋惜……

　　她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東方昶本尊，但對他的大名卻早有耳聞的，而這所有的風聞之中，最讓她百爪撓心的便是早年他和吉安娜的那段緋聞。

　　她聽說凱爾薩斯·逐日者曾追求過吉安娜，卻被她那個任性天真的女兒以沉迷學習無心戀愛為由給拒絕了。

　　然後沒幾天之後，沉迷學習，無心戀愛的吉安娜就和阿爾薩斯好上了。

　　當時她也只是覺得自己這女兒做的有些不地道，不成熟。

　　就算拒絕，也不能這麽糊弄人不是?

　　不過親疏有別，吉安娜再如何千錯萬錯，那也是自己親生的，而這名精靈的王子，她只能在心裡默默說了句抱歉了。

　　但此刻，她恨不得把吉安娜擰起來打一頓。

　　本來他現在應該叫我一聲媽！

　　本來他應該叫我一聲媽！

　　許久之後，她收起九轉回腸，

勉強客氣道:“凱爾殿下不用客氣，你事忙，不用管我這個老太婆，有萌萌陪著我呢！”　　萌萌…

　　看來這丫頭已經成功打入庫爾提拉斯內部了。

　　“既然如此，失禮了！”

　　“萌萌，替我好好招待普羅德摩爾女士。”

　　“樂意之至！”

　　兩人說話間，帷幕彼端的銀色光簾如水波消散，露出了裡面三個人影。

　　東方昶雙眸微眯，眼睛死死盯著三人的臉，試圖從中看出端倪。

　　艾歐娜爾面色鐵青，表情中的慍怒已經無法掩飾。

　　“瑪維”的神色則有些複雜，空靈如星辰般的銀色雙眸中，悲傷、愧疚、懊悔…等情緒兼而有之。

　　不一而足。

　　三人之中，只有寒冬女王神色淡漠，無喜無悲。

　　默立片刻之後，她一聲長歎，轉身離去。

　　她一走，“瑪維”也聳肩一晃，離開了暗影界。

　　“我希望，你可以開放這棵樹的輪回…”

　　下一刻，她身形閃爍，出現在東方昶面前。

　　東方昶皺眉:“為了誰?”

　　“為了我那些無辜枉死的孩子們。”

　　無辜枉死……

　　東方昶本能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你把他們送進了暗影界?”

　　“瑪維”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艾歐娜爾一步跨出，出現在眾人面前，道:“祂撩撥了命運之弦，萬千靈魂為此殞命，靈魂的洪流已經在帷幕的彼端匯集成河，如果不加以引導，他們將化作滾滾浪潮，湧向不可逆轉的深淵。”

　　“瑪維”也歉然道:“我預見了林地的枯竭，生與死的平衡岌岌可危，我送來了我最愛的孩子們前來幫助她，可我沒想到...”

　　沒想到仲裁官宕機了！

　　東方昶心頭一震，還是來了！

　　他有預感很多事情可能都在快馬加鞭地臨近，但沒想到這進度條會被拖得如此之快。

　　如今，壞消息是會有無數的靈魂湧向暗影界，而好消息則是因為布局得早，這些靈魂不會全部湧向噬淵，而是會跟隨執政官的載魂者來到開辟者之崖。

　　但這樣一來，德沃絲的壓力就大了。

　　阮萌萌同樣大為震驚，她雖不覺得自己和其他玩家能夠左右天下大勢，但也不會妄自菲薄。

　　在她們的努力之下，很多隱患，很多悲劇已經避免。

　　必如德魯斯特，比如艾什凡，又比如...凱爾薩斯、伊利丹和瓦絲琪的命運。

　　但沒想到，燒樹和屠殺的情節，還是出現了。

　　難道泰達希爾的暗夜精靈，真的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嗎?

　　難道真的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冥冥之中推動這一切嗎?

　　就是不知道，這一次做那把刀的，又是誰！

　　......

　　奧格瑞瑪，此刻已是深夜。

　　“什麽?”

　　薩爾從深淵領主之牙打造的寶座上猛然站起，“泰達希爾是你燒的?”

　　加爾魯什傲然道:“不錯，這片土地，應該屬於部落。”

　　真的是你！

　　不光薩爾，格羅瑪什堡壘之中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雖然早就把格羅瑪什·地獄咆哮的事跡告訴過加爾魯什，但從外域回來之後，薩爾還是帶他去了一趟灰谷，祭拜亡父。

　　屠魔峽谷是格羅瑪什戰勝瑪洛諾斯的地方，也是他犧牲的地方。

　　在這裡，薩爾又一次和加爾魯什講述了他父親的事跡。

　　當然，為了避免讓他再次陷入消沉，薩爾著重講述了格羅瑪什戰半神，屠惡魔，將部落從魔血的詛咒中拯救出來的英雄事跡。

　　對於格羅瑪什帶頭喝下惡魔之血等‘汙點’，則隻字未提。

　　祭拜結束之後，薩爾突發奇想，既然加爾魯什是格羅瑪什的兒子，理當繼承他的位置。

　　於是，在尋求了先祖之靈的指引後，他把加爾魯什留在了灰谷，統帥戰歌氏族。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位新的戰歌督軍上任才幾天，就給他搞出了這麽大一個驚喜。

　　“外域的戰爭剛剛結束，士兵們需要休息，還有傷亡士兵的家屬需要撫恤，你難道不知道此刻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刻嗎?”

　　薩爾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加爾魯什卻不以為然，梗著脖子道:“我們會有時間休息，但絕不是現在。血精靈和聯盟徹底控制了整個東部王國，而那些軟弱的樹精靈卻還留在卡利姆多，威脅部落的安全。”

　　“這樣的情況下，你怎麽還能睡得著?”

　　“撫恤，你有錢嗎?不去掠奪，哪裡來的錢給陣亡將士發放撫恤?”

　　薩爾被他這番邏輯堵得啞口無言，半晌之後，才道:“可我們和聯盟簽了停戰協議...”

　　“呵tui，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來征服，來掠奪，爭得榮耀的，可不是來謀求和平的。即便要停戰，那也是等聯盟都成為我們的奴隸之後。”

　　加爾魯什神色鄙夷，看向薩爾和幾名部落元老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屑。

　　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忘卻了我們來這個世界的初衷。

　　“加爾魯什·地獄咆哮，我在此解除你戰歌督軍的職務，回去好好反省你的過錯...帶他下去！”

　　“呵，松開，我自己會走！”

　　加爾魯什一把推開身邊兩個庫卡隆衛士，輕蔑地掃視了在場眾人一眼，憤憤走出格羅瑪什堡壘。

　　看著他的背影離去，薩爾頹然坐回椅子上:“他就和他父親一樣衝動...做事不經過大腦。”

　　凱恩·血蹄也長長歎了口氣:“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還是想想接下來的事情吧，我們要如何應對聯盟的怒火。”

　　薩爾攤了攤手，沒有說話，湛藍的眼眸卻從眾位顧問身上掃過。

　　伊崔格和納茲格雷爾同樣沉默，這局面，解釋能有什麽用?

　　泰達希爾死的，可足足有十余萬人之眾。

　　這樣一筆血債，不是任何語言能夠解釋的。

　　許久之後，薩爾捏了捏眉心:“我去找吉安娜商議一下吧！”

　　眾人齊齊點頭，事到如今，也只能讓吉安娜來擦屁股了。

　　大酋長說完，取出一塊爐石搓了起來，這爐石定在塞拉摩，能讓他在有必要的時候快速趕到塵泥沼澤。

　　他的身影消失，堡壘裡卻依舊沉默著。

　　過了許久，薩魯法爾大王才困惑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怎麽做到的?

　　對啊，剛剛光顧著震驚，卻忘了加爾魯什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了。

　　暗夜精靈那麽好欺負的嗎?

　　真要那麽好欺負，部落也不可能真的一直拿他們沒轍。

　　但加爾魯什卻意外地奇襲成功了。

　　沃金佝背彎身:“根據暗影獵手發回的密報，暗夜精靈的大德魯伊瑪法裡奧早在數年前就陷入了不知原因的沉睡，女祭司泰蘭德經常會去月光林地看望愛人......”

　　“就算如此，泰達希爾的防衛力量也不可能是戰歌...”

　　薩魯法爾大王的話說到一半，一名庫卡隆衛士進入堡壘，他斷了他:“啟稟大王，黑水財閥的地精領袖裡維加茲來了。”

　　“大酋長，雖然我們地精加入了部落，但親兄弟也要明算帳。加爾魯什借走了加洛西機甲，承諾用完之後所得財物一半歸於黑水財閥，你看這錢，什麽時候結算啊…”

　　裡維加茲人未到，聲先到，短短幾句話，卻把眾人的疑惑都解釋得清清楚楚。

　　“地精，你瘋了?竟然把加洛西機甲借給他做這事兒?”

　　凱恩·血蹄忍不住瞪大雙眼，質問裡維加茲。

　　地精卻不以為意:“嗨，瞧你說的，我們地精不就圖幾個臭錢嘛...”

　　“你要錢也不能發這種財，那可是十多萬條性命！”

　　聞言，裡維加茲眼中凶光一掃而過，壓低聲音道:“聯盟可以血洗藏寶海灣，加爾魯什為什麽就不能燒了泰達希爾?”

　　“我們地精本來就不想摻和你們的恩怨，但聯盟讓我別無選擇，他瓦裡安奪走了我的藏寶海灣，我就要讓聯盟十倍、百倍、千倍地奉還！”

　　“賴帳賴到地精頭上了，簡直荒謬！”

　　裡維加茲說完，剛剛邁入堡壘的腳步又縮了回去，他將雙手負在身後，憤然離開。

　　“他這番話，是在敲打我們呢！怕我們賴他的帳?”

　　伊崔格語氣淡淡，仿佛在強行壓抑心中怒火。

　　納茲格雷爾點了點頭:“他和加茲魯維不一樣，加茲魯維只是個商人...”

　　而黑水財閥，可是靠海盜起家的。

　　“他哪兒來的底氣！”

　　“他有錢，還有加洛西，地精可能從那台機甲上解析出點東西了。”

　　“可是這帳我們還真的不能給加爾魯什買單，一旦真的這樣做，就坐實了‘租刀殺人’的罪名。”

　　麻煩，一個一個都不讓人省心的。

　　格羅瑪什堡壘之中愁雲慘霧。

　　加爾魯什走出堡壘，一名庫卡隆衛士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那是什麽?”

　　正走著，他忽然指向暗巷區裡的一盞孤燈。

　　燈火搖曳，映照出一張蒼老而枯瘦的面頰，那是一個老邁的女獸人，正在用骨針縫補皮襖子。

　　皮料灰白，一看就是老死座狼的朽爛皮毛，襖子上面也縫縫補補，滿是補丁。

　　庫卡隆掃了一眼:“那是孤兒院！”

　　“老人和婦孺...這些拖油瓶就不應該留在部落！”加爾魯什厭惡道。

　　那名庫卡隆挑了挑眉:“她們的親人在戰爭中犧牲了，大酋長覺得自己有責任為她們提供援助。”

　　加爾魯什咕噥了一句，沒再說什麽。

　　“部落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部落不會拋下任何人！”

　　庫卡隆話音悠悠，語氣似乎頗有些諷刺的意思，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大酋長是在人類的社會裡長大的，他希望我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這片土地上，和聯盟共享這個世界。”

　　加爾魯什哂笑:“可他沒這個能耐，所有人都會記得我們是外來者，我們是侵略者，我們給他們帶來的苦難...他們會記得我們是用什麽手段在這個世界上謀得一席之地的。”

　　“杜隆塔爾沒有清水，沒有林地，沒有適合耕種的農場，就算開墾，也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有收獲，而時間，從來沒有站在我們這一邊。”

　　“除了掠奪，除了征伐，部落根本就沒有第二條出路！”

　　庫卡隆看著夜空，眼神中滿是茫然:“可他不這樣認為，他和塞拉摩的女王是好朋友，吉安娜女士對部落提供了不少幫助。”

　　塞拉摩...

　　加爾魯什眼中的鄙夷更濃了:“他就是靠著這些施舍才成為部落的大酋長的?”

　　庫卡隆搖了搖頭:“那倒不是，他是在決鬥中光明正大打敗了奧格瑞姆才成為了大酋長，來到卡利姆多的那段時光很艱難，他和人類還有暗夜精靈聯手，擊敗了阿克蒙德...”

　　那段歲月，充滿了令人回味的榮耀。

　　“可後來，不知道怎麽的，情況就變了。”

　　“戰爭經常莫名其妙就打了起來，又莫名其妙地結束，沒有人知道為什麽要打，也沒有人知道為何要停…”

　　這一點倒是可以理解，他是大酋長，不可能每一個政令都給所有人解釋清楚，但在這些底層士兵眼裡，那就是朝令夕改，莫名其妙。

　　加爾魯什這樣想著，沒有打斷庫卡隆說話。

　　“…久而久之，油滑的人開始變得惜命，和聯盟虛晃兩槍，走個過場應付了事，而那些愣頭青...你也看到了，他們留下了這些孤兒寡母。”

　　“你呢，你是油滑的，還是愣頭青?”

　　庫卡隆沉默了片刻:“無論要打要和，我只希望乾脆點！”

　　那就還是油滑的了！

　　看著燈火中的老獸人，加爾魯什攥緊了拳頭。

　　我會改變這一切！

　　“你叫什麽名字?”

　　“納茲格林。”

　　“納茲格林，我可以相信你嗎?”

　　......

　　搞清楚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之後，東方昶幽幽長歎:

　　“操縱命運之人，必被命運愚弄。阿曼蘇爾是如此，諾茲多姆是如此，澤拉是如此，仲裁官亦是如此...艾露恩，也不例外！”

　　“瑪維”依舊不言，用銀亮的雙眸靜靜注視東方昶。

　　“我為何要為他們開放我的世界?”

　　“他們的靈魂，有更重要的使命，不應在你無盡的輪回中迷失。”

　　“什麽使命?自爆?這一次又準備拿誰開刀?典獄長?”

　　“瑪維”抿唇不答。

　　東方昶皺了皺眉:“真的不能讓載魂者直接把靈魂送去仙野嗎?”

　　“瑪維”依舊不回話。

　　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神神叨叨的。

　　東方昶有些煩躁，也沒了跟祂繼續交流的興致，乾脆道::“這棵樹上的果實，皆由我子民的英魂所化，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否則任何人都不能將所謂的使命強加給他們。”

　　“瑪維”長眉微微一側，剛要開口，東方昶話風又道:“但我可以讓他們在凡世的輪回之中保持原有種族，不會轉生為其他種族。”

　　這不符合原定秩序...

　　德沃絲挑了挑眉，卻沒有開口，因為原定的秩序也沒有正示實行。

　　“瑪維”深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可以，作為回報，我會為你的巨樹賜福...”

　　“我不需要你的祝福，我要他們的心能。”

　　“什麽?這絕對不行！”

　　“仲裁官可以，我為何不行?”

　　“瑪維”豁然抬頭，亮銀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震驚之色:“你知道了什麽?”

　　“知道什麽?”

　　東方昶神色不變，“總不外是仲裁官那點破事，你們不願意把這些靈魂直接送往仙野，不就是擔心仲裁官拿不到祂的那一份嗎?”

　　“凡人的靈魂何其複雜，又豈是暗影界區區四個國度可以涵蓋的。贖罪、奉獻、英勇、寧靜......刨除了這些特質以外，其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