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出堆積了大量半透明魚卵的湖底,鄭連城解脫般從惡臭的湖面露出頭,滿足地呼吸著混雜了瘴氣的空氣。
加雷斯與傑奇洛正在岸上等候,他們向鄭連城伸出手,將他從湖中拉起。
上岸後,鄭連城張望四周。這裡與之前的景象大致相同,那些扭曲的建築群依然無言地在遠處懷有惡意的注視著他們這些外來者。
只是與之前不同的是,那座宏偉怪異的大殿從前方變為了他們身後,一切都在以相反的方向延伸。除此以外,其他都與記憶大致相同,仿佛是在望著一面巨大的鏡子。
這不禁讓鄭連城反思起先前的決定,究竟該如何確認,哪個世界是現實,哪個又是虛妄的鏡花水月?
簡與瑪麗安娜很快從水面浮現,眾人將她們也一同拉到了岸上。
瑪麗安娜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大殿“這裡應該就是入口了,我有一種預感。”
簡厭惡地撥下粘在身上的綠藻“那走走看吧,我們也別無出路了。”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十分的喪氣,但就連瑪麗安娜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如此。這迷宮般的城市,實在是隱藏了太多凡人無法理解的秘密。
慢慢的,隨著眾人的前進,通往大殿的路上起了大霧。霧氣遮擋了視野,那座宏偉的大殿也悄然隱入其中。
“咦,我的手表怎麽停了?”霧氣之中,突然傳來秦嵐的聲音。鄭連城猛地回頭,他知道,這是幻覺,但他依然無法抗拒她的聲音,像是海妖趴在暗礁上的歌唱。
霧氣後什麽都沒有,鄭連城長籲一口氣,如果他真的又看到了她的幻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繼續向前前行。
“你在發什麽呆啊,走啊?”從相反的方向,傑奇洛的身影從霧氣中走出,他神情不耐地說到。
“嗯?”鄭連城愣了一下“我們不是應該往這個方向走麽?”他指了指他記憶中的方向。
“怎麽了?發生什麽了?”簡也從霧氣中走了出來。
“他腦袋壞掉了,人傻了。”傑奇洛很隨意地總結。
“沒…可…”鄭連城不甘地再次望了望身後,但那裡什麽都沒有。瑪麗安娜也從濃霧中走出,牽上他的手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理查德?”
“我...沒事…”鄭連城歎了口氣“只是…一時有些恍惚。”
“需要休息一下麽?”她提議道“我們可以稍微等一下。”
“不用了,我們走吧。”鄭連城雖心有疑慮,但還是不情願地說道。
瑪麗安娜溫柔地點頭,她拉著鄭連城朝著相反方向走入濃霧之中。
道路兩旁的濃霧背後,不時傳來淒厲的哀嚎聲,像是鬼魂在慟哭。那聲音無比的怪異恐怖,讓鄭連城不僅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不要怕。”瑪麗安娜安慰道“五感,是有欺騙性的,眼,鼻,口,耳,都是會背叛你的。唯一能信任的,便是心了。”她將右手放在鄭連城的胸口“可是心,有時也是糊塗的。聽說過莊生夢蝶的故事麽?”
鄭連城搖了搖頭。
“是個來自中國的寓言。莊子在夢境裡,夢到自己成為了一隻蝴蝶,他無憂無慮地在花叢中飛舞,享受著和風與自由。”
“然後呢?”
“然後,他醒了,張望四周。沒有花叢,沒有和風,只有簡陋的居室爾爾。很平常的事是吧。”
“不過是夢境而已。”
“但,你由曾想過麽?究竟是他夢到了蝴蝶,
還是蝴蝶夢到了他呢?該如何分清,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 “什麽意思?”鄭連城呆愣在原地,從骨髓深處傳來一股惡寒。
但瑪麗安娜只是怪異地笑,她緩步倒退,從濃霧之中消失。鄭連城回過頭,剛剛在身後的隊友也不知所蹤。
“理查德?”簡快速地從前方的濃霧之中穿出,氣喘籲籲地說道“找你很久了,你去哪了?”
“你怎麽了?”身後,瑪麗安娜的身影在濃霧中顯現“是碰到了什麽情況了麽?”她的聲調裡有著真切的關心。
“鄭連城,你沒事吧?”黑色的石路不知何時向兩側延伸開來,通往未知的濃霧之中。秦嵐歪著頭,站在遠處,端詳著他的表情。
“嗨,兄弟,看到鬼了麽?”一個鄭連城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在不遠處衝著他招手,身著教團的服飾。
或許是屬於理查德的記憶被悄然地喚醒,但隻一眼,鄭連城便斷定,這是文森特高更。那個徹底消失於其他人的世界裡,卻獨獨被理查德記住的文森特高更。正是他查無音訊的消失促成了他的自殺。
然後,四面的人紛紛緩步向鄭連城湧了過來。
“你沒事吧?”
“你怎麽了?”
“你看著我。”
“不會真遇到鬼了吧?”
“你說話啊。”
“你別嚇我。”
“到底發生了什麽?”
無數的話語通過四張嘴接連不斷地向他襲來,8隻手,撫摸著他身上的不同角落。 他的手,被3個人緊握。他的臉,被2隻手撫摸。他的肩膀上,放著兩隻手。還有一隻手,放在他的後背。
4雙眼睛,凝視著他的雙眸。
該如何分清,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
迷失在濃霧之中,迷失在幻覺裡。這究竟該苛責誰?
是怪綠衣女子那古怪的咒術,還是自己早已無法分辨現實與夢境間的區別。
“理查德!”在來自4人雜亂無章的對話中,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是來自瑪麗安娜的呼喊,十分及時地將鄭連城猛地從精神崩潰的邊緣中拯救出來。
“瑪麗安娜!”他掙脫開來圍在他身旁的4個人,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難以忍受的劇痛在頃刻之間席卷全身,仿佛整個身體都被徹底地撕裂崩壞。伴隨其後的,是高速複合傳來的疼痛。
鄭連城轉過頭,那是一位身穿黑色洛麗塔長裙的少女,看上去不過14,5歲的模樣。
她的長相十分甜美可愛,像是個芭比娃娃一樣,金色的秀發扎著雙馬尾,海藍色的雙眸清澈透明。
她握著鄭連城的手,緊緊將他拉住。那延伸出來的兩條黑石路伴隨著濃霧中人影的消失而無影無蹤。
鄭連城再將視野轉回時,發現他正站在綠色惡臭湖水的邊緣。一隻極為粗壯的章魚觸手被攔腰斬斷,正在衝著墨綠色的湖底天空噴湧著大量血液。
被斬斷的章魚觸手在黑石路上掙扎蠕動,像是在做著垂死掙扎一般。
“我可是救了你哦,大哥哥。”她嗲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