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血液從鄭連城的體內不斷抽離,簡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返老還童。她皮膚上的皺紋不斷減少,乾枯的頭髮也逐漸有了光澤。她開始一點點地恢復成鄭連城記憶中的模樣。
逐漸的,鄭連城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腦袋也暈暈的。他意識到,這是失血的症狀,於是用輕微的聲音叫道“簡,簡…”
但嗜血的本能戰勝了簡的理智,她依然在源源不斷地吮吸著。眼看著鄭連城就要失去知覺,瑪麗安娜突然用奇怪的語言大聲喝道了什麽,簡立刻停下了她吸血的動作,驚惶地望向四周,好似一隻受驚的小鹿。
鄭連城收回了他的手臂,回頭驚詫地望向瑪麗安娜。雖然所說的句子不同,但鄭連城不知為何,十分斷定那是他曾聽過的語言。在他無助地被深潛者們抬入通往洞穴深處的隧道時,那個在他腦海中同他交流的聲音,所用的,便是這個語言。奇怪繞口的音節,複雜且毫無章法的詞句,這從誕生起,便注定不是人類所能接觸的語言。
可是…怎麽會?
簡怔怔地望向四周,突然間又哭了出來“太好了,只是一個夢。”她梨花帶雨地說道。
加雷斯蹲下來將她抱入懷中“已經沒事了,簡小姐。”
鄭連城仔細地端詳著簡,或許是由於並沒有吸取到足夠血液的原因,簡看上去依然比鄭連城記憶中蒼老了不少,看起來,卻是有了30歲上下成熟女人的風韻。注意到了鄭連城的目光,她抬起頭怯怯地說“對不起,我…”
鄭連城趕忙擺了擺手“沒關系,我自願的。”
“但還是對不起,”簡低頭致歉“等此事處理完,我請你喝酒。”
鄭連城不便推脫,點了點頭。
“如果都還有氣力的話,就上路吧。”瑪麗安娜淡淡地說“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旅程要走。”
簡點了點頭,加雷斯扶著她站了起來。鄭連城雖然身體還是有些虛弱,但也緊隨他們其後。
“其他人呢?”簡問道。
“馬斯頓與牧羊人出於某種原因沒有來到島上,耐奧米現在依然沉睡在幻境之中。”瑪麗安娜回頭說道。
“那…我們不去救她麽?”鄭連城小心地試探道。
“她會趕到的,我相信她。”瑪琳娜凝望著眼前的黑暗“我們都是至關重要的一環,誰都不可或缺。”
簡輕輕地歎了口氣,被鄭連城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放緩腳步,來到她身旁。
“怎麽了?”他關切地問道。
“沒什麽,”簡疲憊地笑了“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
“6年以前,在賽文河谷的網狀隧道中,同樣的情形,瑪麗安娜小姐也曾說過這句話。”她神情裡滿是憂慮“那一天,我失去了兩位同伴。抱歉,是我想多了吧。”。
“追捕艾霍特的那次行動麽?”傑奇洛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回頭說道“那一次可真是驚險啊,還遭到了格拉基眷屬的伏擊。有機會,一定要再去殺回來。”
“先想好當下吧。”簡淡淡地說“說不定,可能沒有明天了。”
“簡小姐可真是意外的喪氣啊。”從加雷斯的頭盔後傳來她無奈的聲音。
“對方是舊日支配者啊,也是沒辦法的吧。”
“舊日支配者,真的有那麽可怕的麽?”鄭連城回想起那蒙著面紗,穿綠色長裙的女子,不禁生疑。她看起來與常人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如若真的要說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
就是那翡翠色的雙眸了。它們深邃璀璨,與瑪麗安娜的瑪瑙色瞳孔異曲同工。 “可怕啊。”傑奇洛說“在賽文河谷的地底,我曾目睹過艾霍特的本體。那無數雙長在卵狀膠體上的眼睛…我差點發瘋,怎麽會有那麽醜陋的生物。正是因為有他們的存在,這個世界才會存在那麽多邪惡汙穢的怪物,等它們從這個世界上被徹底祛除後,人類也就終於能迎來一個乾淨的地球。”
“我們馬上要到達隧道的底部了,做好準備。”瑪麗安娜幽幽地提醒道,打斷了眾人的對話。前方的黑暗裡閃爍著他曾見過的幽綠色光芒,鄭連城意識到,這便是他們旅途的終點了。
走下陡峭的隧道,迎接他們的,是一片巨大的死湖。整片湖面都被詭異的幽綠色所覆蓋,平靜無波,像是時間被停止了一般。
“現在要怎麽做?”加雷斯詢問道。
“遊。”瑪麗安娜望著湖面,斬釘截鐵地說。
“遊?”傑奇洛愣了。
“對,遊。”瑪麗安娜點了點頭“她就在湖底,我感覺得到。迎賓的歡宴已經備好,我們不能缺席。”
“可…”鄭連城還想說什麽,但被瑪麗安娜打斷。
“放心吧,湖中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如果她想行動的話,早就已經有很多偷襲的好機會了。但她沒有,她讓我們走完了全程。或許是孤獨吧,”她輕輕搖頭“藏匿在如此深的海底,與配偶相隔千裡。奮力地想要取悅那個存在,可他的蘇醒卻依舊遙遙無期。所做的傑作與貢獻,終歸無法獨自欣賞。我太了解她了。”瑪麗安娜一邊說,一邊微微歎息。
一陣沉默。
瑪麗安娜沒有再說什麽,她率先跳了下去。緊隨其後的,便是加雷斯。簡張望四周,在確定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與提示後,也跳入水中。才幾秒鍾的時間,很快就只剩下簡與傑奇洛了。
“我…我怕水啊。”傑奇洛顫顫巍巍地說。
“我也…”想到了方才在來到小島前在海底的所見所聞,鄭連城也打了個寒顫“但是我們還是要下去的,不是麽?不能摸魚啊。”
“你先下吧,我監督你。我怕你偷懶,我跟你說,你這個人…”
鄭連城被傑奇洛念叨得心煩,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湖面上的波瀾在傑奇洛入水後很快消散,歸於平靜。
鄭連城隱約聽到了從湖底傳來空靈的笑聲。
“保佑我此行無憂吧。”鄭連城握緊銀鑰匙,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