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是濟紅樓的廚子,委身於此,實屬無奈。
當年也曾意氣風發過,最早他是一介舉人,是當時鄉裡有名的神童,七歲就能寫詩,八歲就能談論古今且有深刻的見解,可就是如此前途無量的一個人,被他的嫂嫂活活坑害了。
他哥哥是個十足的老實人,每日起早貪黑,任勞任怨,經營一家面館。卻取了一個鑽營取巧不擇手段的老婆。
那年為了百兩金錢,竟將老黃的舉人名額賣了,賣給了當地一個豪紳。
對方勢大,又是嫂嫂牽的頭。老黃幾次爭辯皆無果。
就連老黃的名字身份也被一並賣了,從此他成了沒有身份的黑戶。一時間從高台墜入了深淵,心如死灰。
投崖自盡,沒死成。隨後稀裡糊塗成了一個小兵,跟著軍隊來到此地戍邊。
經歷了幾次生死大仗,也想開了。只要活的精彩,哪裡都可縱橫。
就這樣當了一個伍長。
有一次,敵軍來犯,卻行跡可疑。老黃以多年的經驗判定,對方另有所謀,須改變部署。奈何自己人微言輕,當時的將軍又剛愎自用。
結果,一場突如其來的偷襲使得軍隊大敗,敗得徹徹底底。
多年的戰友兄弟皆在他眼前死去,慘絕人寰。
興許是上天垂憐,老黃活了下來,僅是丟了一條腿。他在屍橫遍野的戰場艱難地爬行,草皮樹根一切能吃的他都不會放過。
一個多月之後,他奇跡般的活了。
用老黃的話說,死過幾回的人怎麽可能輕易放棄生的希望。
就這樣,他回到了鯉城。靠著自己絕強的意志學會了炒菜做飯,成了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廚子。
生活馬上要有起色,卻得罪了鯉城的闊少,林府公子林乾。究其原因,為了一口氣。
至於具體為何,老黃從不細說。
最後輾轉,被濟紅樓的老板收留,每日都不曾離開這一畝三分地。
老黃說,自己雖然才活了二十三載,但是已經夠了。接下來,他願守住此地,沒準將來會時來運轉,得道飛天。
……
“老黃,你又在吹牛皮!就咱這醃臢地兒,是個神仙都會繞道走,還得道?前些日倒來了一個無良道士,現在已經皮包骨,飛天是別指望了,下炕都費勁。”
“哼!你個小屁孩,你懂什麽?天地玄妙,有緣不想見都難!就像這位呂兄,誰會想到如此富貴身份的人能與你我攀談。呂兄一看就不是前廳那些只會風月的浪蕩公子達官顯貴。來來來,我們再來一杯。後廚有這小子照應就夠了。”
蒼無名看著眼前略顯滄桑仿佛中年大叔之人,心中別有一番滋味。
因緣際會,比之輪回更為神秘。如果將每個人一生的軌跡比作一條細長的絲線,無數人都在盤旋纏繞。繞不開,便是緣。可能兩者相隔無盡之遠,看似無緣,時候一到,緣便來了。
無緣對面不相逢,有緣千裡來相見。
之前,蒼無名本打算先來後院探探路,知曉一些日常。
沒曾想,攀談之際。蒼無名四處遊移的靈識竟然在老黃這裡有些躁動,靈識附帶的稀薄靈力竟想掙脫約束鑽入老黃體內。
身體接觸之後,他確定,這個憤世嫉俗安逸求穩的老黃竟然身具單一木屬性靈根。
一個十萬中無一的修仙胚子坐在他面前,蒼無名一時有些愕然。
這就是緣嗎?
無數的遭遇反而成就了彼此的緣。
收徒。這是他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隨即又自我否定了,未來不可預知,他要的不是徒,而是夥伴,是助他一臂之力的道友。
無數思緒趟過,蒼無名主意已定。
二人把話家常,醉意朦朧。
……
後半夜,老黃的房間。
蒼無名將睡得正酣的老黃叫醒。
“呂兄,這睡的好好的,你叫醒我作甚?別看我這裡房間小,但絕對舒適。有什麽話不能明天再說?”老黃睡眼惺忪,抱怨道。
“適才喝酒時你說,你想要得道飛天。可是當真?”蒼無名正色道。
老黃見蒼無名不似胡鬧,略作思索,回道:“我想。野史傳說裡,都將修仙煉道比作逆天而行。那才是真正的活著,我要成為仙,擺脫這些個塵世的束縛,見識一下,天有多寬,地有多廣。唉,可是,那些都只是傳說,未曾一見。”
老黃眼神有些渙散,當真又如何,不得門徑,何來以後。
“想修仙嗎?”
“想。做夢都想。”
蒼無名神色緩和,神秘地說道:“想跟著我修仙嗎?”
“嗯?跟著你?修仙?!”老黃臉上寫滿了疑惑。
就在這時,油燈裡的火苗憑空飛了起來,在老黃的四周盤旋。
老黃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你是修仙者!”
……
……
無眠,二人談了一夜。
蒼無名將有關修仙的基礎常識粗略說了一遍,老黃則用心記下。
至於自己如何學會的修仙,蒼無名只是說,自己有過機緣,無師無門。還將前些日子同兩個修仙者打鬥的經過細說了詳情,老黃聽後,更為向往。
並且囑咐他小心行事,不可走漏風聲。鯉城裡潛藏著危機,那封府更是龍潭虎穴。讓他沉住氣,待離開鯉城,便助他修煉。
這才離開了後院, 走回之前的雅間。
推開房門,那風塵女子仍舊趴在桌上酣睡。
蒼無名脫掉外衣,來到床側。
剛要脫靴,蒼無名瞳孔微縮。
床榻上竟然放著一雙靴子,床上有人!
匕首從袖間落下,蒼無名接住。
慢慢撐開床簾,裡面一個人正睡得香甜。
不是別人,正是那女扮男裝混進濟紅樓的妙齡女子。
此時她和衣而睡,將被子踢到一邊,似是喝了一些酒,臉蛋紅撲撲的。
蒼無名扶額苦笑,這,這緣不要也罷!
於是扭身準備離開。
“別走。”一聲呢喃傳出,蒼無名頓感無奈。
“這位公子,在下沒有斷袖之癖。莫要再糾纏了。”
“別走,你別走……我不想回家,你……你帶我走吧。”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像是在乞求。
“哎!我說,你怎麽蹬鼻子上臉呢,你我無親無故,為何要帶你走。”蒼無名再轉過身子看向躺著的女子。
“咦,她是在說夢話?”
蒼無名低下頭確認,兩人臉對著臉,一時竟僵在那裡。
蒼無名眼中並無雜念,只是他又疑惑了。
這少女的眼縫裡不時有淚滲出,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白日無處發泄,此刻非要在夢裡暢快決堤。
溫熱的呼吸拂過絨毛,使得女子脖子微癢。
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
啪!
“流氓!登徒子!滾開!”
蒼無名捂著左臉,又好氣又好笑。這都是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