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余桃枝走出門去,一面趕跑鑽進菜園裡的雞群,一面罵道:“你們這些扁毛畜牲,像、像些搶犯!你啄、啄我們家的菜也、也還罷了,怎麽啄、啄姑媽家的菜?她老人家回來看、看見後,還不念叨個沒、沒完沒了的?你們這些該、該死的家夥,看我抓、抓到你們後,不給你們劃個‘一’字才、才怪呢!”
她罵了一回雞,又自責道:“該、該歪!尋菜出、出來的時候,我怎麽沒、沒有把園門關好呢?”說著,便要走下台階,準備去把園門關好。誰知,她腳下沒把穩,竟一腳踩空,從台階上面跌落下去,眼見得就要被跌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見金玉龍一個箭步搶上去,一把將她抱住了。
原來,金玉龍見她有些兒醉了,早已注意著她;見她走出門時,便快步跟了過去,以防不測。果然,當她走下台階時,不防失足了。也是他眼明手快腳更快,在她倒地之前,剛好搶到,被他抱住;要不然,還不知要跌傷哪裡呢。
金玉龍雖然僥幸抱住了余桃枝,心裡卻後怕得跳個不住,一面扶她站住,一面道:“小桃,說你醉了你不信,還逞強亂跑!要是這一跤跌著了哪裡,叫我如何向你大人們交待,又叫我心裡如何過意得去?”
余桃枝雖然醉了,但醉得並不重。平日裡,她喝三杯是不會醉的。今日三杯醉了,大約是因為席間的話說得太多的緣故。就在剛才跌倒下去的時候,她自己也是大吃一驚,心裡非常明白地閃過一個念頭:跌成了殘疾怎麽辦?同時,伴隨著念頭而來的是:她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冷汗一出,令她清醒了許多。原來,這冷汗為她把大部分的酒精帶出了體外。
金玉龍見余桃枝站著沒有動靜,便搖晃她,擔心地問道:“小桃,你怎麽了?沒傷著哪裡吧?”
余桃枝從驚嚇中清醒過來後,發覺自己呆在那裡,心中頓時覺得慚愧。當聽到他親問她時,她一面感到心裡熱呼呼的,一面口裡回答道:“小龍哥,好僥幸,我沒有傷著哪裡。”說著,她情不禁地倚在了他懷裡。
金玉龍聽了,忙說道:“哦,沒有跌傷哪裡就好”說時,便想扶她站住;誰知,竟扶她不穩。
原來,此刻間的余桃枝,隻想時間停住,永遠這樣停留在他懷裡。所以,她雖是驚嚇之余不由自主,但有一半是她故意兒不讓他扶穩的。
金玉龍不是糊塗人,哪有不明白她心思的?但他又絕不想傷害她女兒家的情面,因而委婉地勸說道:“小桃,別怕,沒事,站穩了,我扶你進屋去休息,好嗎?不然,要是有人來看見了,會笑話我們的。”
余桃枝聽他這樣說,立刻記起了他剛才說的:不能影響縣委工作隊聲譽的話。於是,她隨即主動地順勢站穩,由他扶進屋去坐了下來。
金玉龍給她倒了一杯水來,讓她喝了幾口,問道:“小桃,好些了嗎?”
余桃枝望著他那關切的眼神,沒有做聲,隻默默地點了點頭。
金玉龍又道:“小桃,你好生休息吧。天快黑了,雞鴨都在上籠,我去給各家關了雞籠,再回來洗碗,然後熱水洗漱,好嗎?”
余桃枝點頭道:“好,你去吧。”又道:“常常要你做這些事,難為你了。”
金玉龍道:“不過舉手之勞而已,有什麽難為不難為的?”說著,他便過東頭那邊關雞鴨去了。
當金玉龍關了雞鴨回來時,余桃枝也支撐著洗完了碗,撿完了家什。
他責備她道:“小桃,你人不舒服,還洗什麽碗,撿什麽家什呢?”
她笑道:“不要緊,我已經好多了。天已麻眼,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勞動?”說著,她已點亮了煤油燈。
他則洗完了鍋,上好了水,又到灶前燒燃了火。水燒熱之後,二人各自洗漱完畢。在燈前坐著講了一會白話後,他問她:“小桃,你今日在你姑媽這裡睡,還是回你家裡去睡?”
余桃枝心中想,我當以他的名聲為重才是,因而說道:“我本想在姑媽這邊睡,我睡東屋,你睡西屋,陪陪你的。但是,我睡覺有些打,睡不慣別人的床,想來想去,還是回自己屋裡去睡為好。”
金玉龍道:“好,那我送你過去吧。”
余桃枝道:“從西頭到東頭,不過百十步而已,還要你送什麽?”
金玉龍道:“反正沒事,送送又有何不可?再說,你身上還不大舒服,要是摔倒了怎麽辦?”說著,便吹了燈,打上手電,為她照路。出門時,又反手關好門,並上了鎖。
余桃枝笑道:“站在這邊能看見那邊,站在那邊也能看見這邊,還鎖什麽門?”
金玉龍道:“還是鎖上為好。豈不聞‘大意失荊州’?我們這麽大兩個人看家,要是丟失了東西,怎麽向你姑媽交待?”
余桃枝道:“說得也是。我姑媽嘴碎,要是真丟失了她的什麽東西,那我們兩個會要遭她一八輩子的埋怨。”
說話間,他二人來到東頭。在金玉龍手電光的照射下,余桃枝掏出鑰匙開了大門,進堂屋點上了煤油燈。她又招呼他坐下道:“來了幾個月了,很少在俺屋裡打站場。今日沒事,坐一會吧,我給你泡杯茶。”說著,她泡了一杯茶來,放在他旁邊的凳子上。接著,她又推開了她的臥房門,在房裡也點上了燈;然後,她才出來陪他坐下講白話。
他二人交談了好一會,還舍不得分開。
余桃枝笑道:“小龍哥,要不然,你別過去了,就在我爸媽房裡睡如何?”
金玉龍笑道:“還是過去睡的好,又何必弄贓了兩位老人家的床鋪?”
說著,他二人又交談了一會。
金玉龍起身正要過西頭去時,忽見余桃枝捧著肚子,輕輕地叫起“哎喲”來。他連忙問她道:“小桃,又怎麽啦?”
余桃枝回答道:“我肚子痛!”一面回答,一面“哎喲”聲叫得越來越響。
金玉龍忙走到她身邊,扶著她道:“小桃,這可怎麽辦?我送你到大隊合作醫療室去,好嗎?”
余桃枝道:“哎喲,不行!我怎麽走得去?”
金玉龍道:“我背你去就是,好不好?”
余桃枝痛得上氣不接下氣,說道:“不行,不行!我痛得不得了,你怎麽好背?”說話間,她已痛得大汗淋漓,面如白紙, 支持不住。
金玉龍急得團團轉,心中想道:這送不能送,背不能背;若自己去叫醫生來,又不能丟下她一人;若不去叫,又無人替他去叫。這可怎麽辦呢?
小桃痛苦的叫喊聲,在他聽來,如同撕心裂肺一般。怎麽辦?面對這人命關天的大事,一向沉著冷靜的他,不禁也急得兩鬢冒出細細的汗珠來。
就在這危急時刻,他心中忽然一亮,想起一個法兒來——小鳳說,掐合谷穴能立刻止痛,我何不為她試一試,或許有效呢。
原來,他曾聽他媳婦兒文小鳳說過,掐病者的合谷穴,可以立即止痛。這法兒他自己雖然沒有試過,但他親見妻子做過一次,且一掐便能即刻見效。所以,他見小桃痛得厲害,此刻又無有他法,便想試一試。
於是,他蹲在余桃枝面前,左手托起她的右手,右手大拇指摸準她右手的合谷穴,突然用力一掐,並按揉了幾圈。只聽余桃枝“呀”地大叫一聲,疲倦地癱坐在那裡,不叫也不動了。
金玉龍見狀,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她是暈了穴,還是止住了痛。因此,他慌忙抱著她叫喊道:“小桃,怎麽樣了?小桃,你怎麽樣了?”
余桃枝聽到金玉龍叫她,無力地、悠悠地叫了一聲道:“呀,你這一掐好痛好難受!而且又酸又麻!小龍哥,我死了嗎?這是在陽間,還是在陰間?”
金玉龍扶著她道:“小桃,什麽陽間陰間的?你好生看看,你坐在家裡椅子上,我正蹲在你面前呢!”
要知余桃枝是否清醒過來,請看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