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陶震華見李大鵬的意見尚無定論,便同意他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再說。
李大鵬得到陶震華的允可,便將言語轉向水利局的技術幹部王志業。因為他思量,如果真要上馬修建二龍口水庫,總負責工程技術的人,十有八九是他。同時,他還知道,王志業一直是支持上馬二龍口工程的堅定分子之一。
因此,當他觀察到列席會議的王志業,很有可能就要發言時,便搶先問他道:“老王啊,我有幾句話,也想與你交換一下。”
王志業笑道:“好啊,李書記(人們叫副職時,很少有把‘副’字叫出來的),請您賜教吧!”
李大鵬笑道:“賜教不敢!只是有話想與你商榷商榷、提醒提醒罷了,也不知你愛聽不愛聽?”
王志業一聽李大鵬這口氣,不免雲裡霧裡,一時摸不著頭腦,答不上話來。
李大鵬見了他的狀態,笑道:“過去,你是全縣水利戰線的技術權威,這當然是你值得驕傲的資本。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後來,你才被擱置了好幾年。現在,你重新工作了,我們也要上馬二龍口水庫工程了。對此,你是怎麽想的呢?是初心不改,繼續策馬揚蹄,還是心中畏懼,裹足不前呢?”
王志業本想積極發言,讚成和支持盡快上馬這項工程。而且,他對陳守中所說的各種難關、門檻,也都一個一個地有了破解的辦法。但他聽了李大鵬對他的一番話之後,不免低下頭來,心中暗自回味,越發不知如何開口。
常委擴大會開到這裡,似乎啞火了。發表“緩建”和“反建”意見的,盡情地發表了意見。而讚成盡快上馬二龍口工程的,卻還一言未發。一時間,這項規劃已久,爭議頗大的工程,似乎又要泡蕩了。
面對此時此景,參加會議的大多數人員,包括李大鵬等人在內,心中都在狐疑:這會議,將要如何開下去呢?
然而,身為縣高官的陶震華,卻顯得非常地沉著和冷靜。只聽他平靜地說道:“同志們,聽我說兩句吧。”
大家聽了,都以為他“說兩句”是假,將要長篇大論地說明他的觀點才是真。不料,他真的隻說了兩句:“現在休息,半個小時以後繼續開會!”
人們“轟”地一聲嚷開了:有議論的,有移動凳子的,有出去散步的,還有上廁所的,三三兩兩,紛紛活動起來。
水利局第一副局長向東升,一人走出會議室,心事重重地來到室外一處通風的樹陰下。他不聲不響地掏出煙盒和打火機,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地嗦了一口;然後,又長長地將煙霧吐了出來。
忽然,他聽到背後有人笑道:“煙是和氣草,沒了抽的尋你討。你怎麽一個人吞雲吐霧的,不給我一支?”
向東升早已聽出,這是陶震華的聲音。他回頭一面裝煙一面道:“陶書記,你不光是來要煙抽吧?”說時,燃起打火機,為他點燃了煙。
陶震華沒有回答,先盡情地抽了一口,然後笑問:“一直還是抽的這‘沅水’?”
向東升道:“沒辦法,爭取十年以後再抽‘武陵’!”
陶震華道:“約那麽遠做什麽,也太悲觀了吧?”
向東升道:“不是悲觀,而是現實。家裡老的老、小的小,都得要顧著呢。要等小的自立了,才伸得起腰來啊。”
陶震華道:“我們要有自信:麵包總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又道“這個以後再和你說吧,先揀癢的抓。
剛才,你不是急著要發言嗎?等會兒,我讓你打頭炮:簡明扼要地把全縣水利設施的布局及現狀,給他們介紹一下。” 他強調道:“要記住,目的就是要讓他們明白,興建二龍口水庫工程的重要性、必要性和迫切性!至於如何克服工程中的各種困難,這你別管,等下我叫王志業為你墊後!”
他抽了一口煙,又道:“心裡好好條理一下,啊?”說罷,一徑去了。
向東升衝著他的背影,借風送去了一句話:“陶書記放心!”
此時,工程師王志業,也在一處通風的樹陰下,獨自徘徊。他年近四十五,畢業於南方大學土木工程系。當年他一參加工作,就趕上了仙源縣五十年代初期的水利建設高潮。這一機遇,使他將理論與實際緊密聯系起來,迅速成長為全縣水利系統拔尖的技術骨乾。
此後,在二十年來的水利工程建沒中,他的特長得以充分的應用、發揮和發展;從而,使他成為全縣水利技術骨乾的代表人物。
王志業不但才乾優長,而且思想覺悟也高,工作認真負責,有膽有識,敢說敢乾,十分厭惡私欲膨脹的現象。他對後輩技術人員的要求,也很嚴格。因此,年輕人對他是又敬又畏。敬的是他的技術和人格,畏的也是他的技術和人格。
二十年來,王志業對於二龍口水庫工程,一直懸掛在心。在他的總體概念中,仙源縣的骨乾水利設施,尚未完成的就只剩下兩處了:一處是湖區的白楊河堤垸改造,再一處就是興建這二龍口水庫。
他迫切希望,在三五年之內,兩處工程都能如願以償地盡快完成。這樣,全縣的水利工作重點,就可以全部放在配套完善、鞏固提高和加強管理之上。
如今,縣委常委召開擴大會,專題討論二龍口水庫工程的事情,這正對他的脾味。因此,他是抱著又興奮、又積極的態度來列席會議的。
雖然只是列席,但他很清楚,領導們對他的意見歷來都是非常重視的。因此,他每每告誡自己:發言一定要反覆斟酌,切不可信口開河,以免對黨和人民的水利事業造成失誤。
今日,對興建二龍口水庫的問題,他本已深思熟慮,要將自己的意見和盤托出,以供常委們決策時,能有可靠的依據。可是,剛才當他正要發言時,李大鵬卻點名道姓地給了他一段話。那話是什麽意思呢?
他暗自琢磨道:“我又不是傻子,哪能不明白個十之八九呢?那不就是警告我:發表意見時,不可信口開河嗎?那不就是試探我的膽略,若是縣委采納我的意見後,將來出了問題,我就得從技術角度擔負主要責任嗎?”
他又反覆琢磨道:“事到如此,我該怎麽辦呢?是摸棱兩可,還是態度鮮明呢?摸棱兩可,這對自己來說,那是一種保險;但對黨和人民的水利事業而言,那是有害無益的危險啊!相反,若是態度鮮明,對自己來說,無疑有風險;但對黨和人民的水利事業而言,那不正是一分愛護和保險嗎?”
想到這裡,他自責道:“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一個全縣水利事業的技術骨乾,我應當勇往直前才是,怎能因私而廢公呢?”
這樣一想,王志業的心情平靜下來,同時也有了主見。
就在這時,從向東升那裡過來的陶震華,來到他身邊。他一面抽煙一面笑道:“老王啊,怎麽呐?蔫蔫的,好像提不起精神?”
王志業笑道:“是有點兒精神不振。但請陶書記放心,我們從事水利事業的人,常年在寒天冷凍、酷暑烈日、風風雨雨下摸爬滾打,已經煉出來了,也已經習慣了。些微一點兒雷陣雨,還影響不了我們!”
陶震華原本是來給王志業鼓舞士氣的,如今聽了他這樣的話,心情反而被他所感染;因而伸手把他的肩膀一拍,大笑道:“老王啊!我隻道你泄了氣呢!誰知, 你的底氣比我還要足!好,好啊!”
王志業抱愧地說:“要說大乾水利事業的底氣,全縣有誰還能比得上你陶書記?就說我吧,剛才,思想還在打圈圈呢!”
陶震華道:“我們雖然都是共產黨員,但又不是馬克思,誰能沒有個思想打圈子的時候?只要圈圈能打過來,那就是好同志!”又道:“老王呀,你知道嗎?你的圈圈打過來了,我這心裡呀,也就吃下了定心丸!”
王志業笑問:“陶書記,你這時候來找我,一定還有重要的話需要交待吧?”
陶震華正言道:“不是交待,而是商議。我知道,對於二龍口水庫工程,除了一般的規劃外,關於它的施工方案,尤其是如何破解它的施工難點,衝破它的重重難關,你一定有了隆中策,而且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王志業道:“胸有成竹不敢說,隆中策也遠遠談不上。但是,我的確有了破解難關的一套施工方案。主要是這樣的、、、、、、”
陶震華搖手道:“沒時間了,等會兒在會上再去暢談吧!等向東升說完了,你就接著說;不要讓別人搶了先,佔去了寶貴的時間!”
王志業道:“可是,我怕我的方案有問題,不完善!”
陶震華道:“不要怕,我相信你!我不敢說你的方案會一鳴驚人,但一定能夠破解難題!即使不完善,那也不要緊,我們再補充和修正嘛。”又邀他道:“走吧,我們快到會議室去,時間到了!”
要知王志業有何妙法破解施工難題,請看下一回:向東升暢談布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