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暉樓之所以選這個時間押解銀錢也是有講究的,一來是晚上的帳目基本上已經算明白;二來此時街上人極少,比夜深人靜的夜晚和喧鬧熙攘的白天更安全。
當周元從黑夜等到天明,終於等到一行人來到的時候,他身上已經凝了一層薄薄的露水。
迎著晨光,兩匹馬拉大車出現在視線中,前方有一位騎士開道,左右後方各有一位騎士護衛,還有兩位護衛應該在馬車中。
眼前四人皆是後天修為,周元目前的修為,自忖能輕松戰勝兩位,四位圍攻也可保無虞。
當那馬車經過坊市門口第一顆大樹時,突然,“噗噗”聲不斷響起,一蓬蓬細針不斷從地上射向上方。
這是周元安裝在樹下的機關,當馬車那麽重的東西經過時,機關被翻開,一蓬蓬萃了藥的細針就這樣不斷從地下射上來。
那幾個護衛原本修為也不怎麽樣,驟遇襲擊,第一反應也是護住自身,刀槍耍得水潑不進,而坐下的馬匹,那就沒怎麽在意了。
誰知周元的用意也不是他們,而是那些馬匹,除了最前面一匹外,其他都被細針扎了密密麻麻。
那些馬原本被喂了躁陽散,一路走來就有點不安分了,這次受傷、受驚,那細針上也被浸了催情藥。
幾下重合下,這些那匹頓時發起狂來,不管不顧,開始兩耳直豎,昂頭炸毛,揚蹄尥蹶,似癲若狂。
那些騎士緊緊勒住韁繩,將這些馬勒的愈發痛苦,它們也就愈發狂躁,終於一發不可收拾,不斷顛簸跳躍,左右橫擺,首先那三位騎士被掀下馬,腳卻還連在馬蹬上,被一路拖著跑遠了。
只有最前面那位騎士還勉強能架住馬,卻被那匹帶著瘋狂轉圈,不幾下就暈了頭。
而那兩匹拉車的馬也不遑多讓,拉著車廂左右衝突,四處轉彎,甚至一匹馬往左一匹馬往右,瞬間就將車廂帶翻了,摔在地上,不斷磕碰。
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那車廂終於解體,裡面的人、物露了出來,果然只有兩位護衛,被車廂撞得暈頭轉向,勉強還清醒著卻站都站不穩。
周元知道自己該出場了,一縱身,從樹上躍下,花間舞身法展開,在兩位護衛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人一掌,將他們打暈。
那馬車車廂解體後,露出了裡面三個箱子,不大,不過一個尋常用的衣箱大小,看用料極為結實,這麽顛簸也沒有散架。
他奔上前去,一掌將兩個箱子劈開,裡面都是一摞摞碼好的銀元,他也不多話,使勁提起一個箱子,就往前面路面一砸,大叫一聲:“白蓮降世,濟貧救苦,天降橫財,任爾得之。”
然後將另外一個箱子往路後面一砸,同樣叫了一聲,他自己隻提起最後一個箱子,就往仁愛坊外而去。
臨走前,他還將一包燥陽粉撒開,接著微風,覆蓋了周圍幾十丈,特別是那株大球上。
這邊的動靜早就驚動了仁愛坊的居民,一開始,所有人還隻趴在門縫中看看熱鬧,可是,看著周元將兩大箱銀元當街撒到街上,一個個都呼吸急促起來,至於周元喊了什麽,沒人在乎。
等周元消失,他們一個個再也忍不住,發一聲喊,都從屋中竄出來,開始抓著地上的銀元。
周元專門將銀元砸開,就是為了讓更多人搶到,到時,看那朝暉樓怎麽追究。
而他自己,提著那箱子,沿著規劃的路線一路奔逃,終於到了一個溪水湍急的小溪邊,
他毫不猶豫地躍了進去,入水前還將最後一點燥陽粉全都撒了出去,然後極速溯流而上,走了百余丈,才終於上岸,在岸邊草叢脫出了一個稍小的樟木箱。 他打開原本的那楠木木箱,看也不看,將其中的東西一股腦地倒了進去,裡面還剩下一點銀幣也不管,直接將箱子合攏,遠遠朝溪流下遊扔了出去。
然後,他提著那樟木箱,又極速地跑了出去,再度越過幾條小溪,最後轉了一個大灣,進了嘉興府城東北。
此時,天才剛剛大亮,他還有時間,路過街上一口井時,他想也不想,將樟木箱扔了進去,這是他最後一步保險了。
這口井是東北這裡最偏僻的一個坊正心坊共用的一口深井,前幾天才剛剛淘完,井水還有點混濁,他扔下去一個箱子,沒人能看出來。
即使那些銀元有記號,他們能追蹤到這裡,也不過追蹤到井邊。
他一路奔回荒宅,將一身衣物脫的乾乾淨淨,淋上油,然後塞進灶中,燒的乾乾淨淨。
等那一堆濕衣物終於點燃後,他讓小老鼠精看著,然後才急急忙忙地進入地道,回到了監室中。
等他回來後,於狂人看了他一眼,問道:“成功了?”
“成功了一半,劫出來了,能不能到手,就看運氣了,這幾天就待在監室中等最後的運氣。”
“你也知道隻成功了一半啊,我看你這喜氣洋洋的樣子,反倒像是劫了內庫一樣?”
聽了於狂人的話,周元才醒悟過來,自己太過得意忘形了,雖然話語沒什麽,但是渾身的氣質、神態、眉目已經透露出了端倪,只要一個仔細一點的人,就能看出不對來。
然後,他不再言語,端正做好,開始靜心的功夫。
話說他穿越來以後,或許是神魂強大的緣故,一開始幾天都在腦海中整理記憶和資料,如今需要打坐入靜,自然而然地就做到了。
這次,他沒有修行,而是單純的入定,與他一開始在監獄中一般,只是靜下心來,直到開始分發上午那頓菜粥的時候。
此時,他已經收斂好了自身的神意,與尋常無異。
他不知道的是,他這番行動,在嘉興府城造成了軒然大波。
首先就是仁愛坊那些人,一見周元隻提了一個箱子跑了,其余兩個箱子的銀元就灑在大街上,而那六個護衛,三個被馬拖跑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車廂中的兩個被周元一掌拍昏,也沒人管,只有那個被發情的馬兒轉著圈繞的毫發無傷,然而,周元的行動太快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就已經消失了。
等他勉強控制住馬,就要弄醒車廂中的那兩個護衛時,忽然,遠處飛來一塊拳頭大的磚塊,“啪”地一下,壓在他腦袋上,砸的他鮮血直流。
他口中剛吼出一句“誰”,從周圍房屋中又飛出幾塊磚頭,不片刻,就將他砸的腦漿迸裂,死的不能再死。
接著,一群隨便用衣物蒙著臉的漢子婦女就竄了出來,首先是瘋狂的撿起地上的銀元,然後互相爭搶起來,打得頭破血流。
然後,周圍其他稍遠一點的居民也加入了哄搶,不片刻,周圍幾個坊就傳出了仁愛坊中挖出了一個大墓,裡面有無數珍寶,所有人都往那邊湧去。
等官府反應過來,調集衙役和鄉兵來鎮壓的時候,仁愛坊周邊的局勢已經要失控了,盜竊、搶劫、鬥毆,層出不窮,眼看就要發展成暴亂。
好在嘉興府尹是個有決斷的,馬上下令直接鎮壓,允許見血,直到殺了數百人後才將局勢穩定下來。
然後,這個現場已經被糟踐的一塌糊塗,別說抓人了,就是那現場的三個護衛,已經被踐踏的屍骨無存了。
那朝暉樓的大掌櫃,頭號老鴇是一個叫徐媽媽的婦人, 大約五十多歲,錦衣玉帶,一看就是個富貴人,大約年輕時也是個風姿綽約的美人。
她接到消息時,正在吃早餐,福星樓的小籠包、小雲居的白粥,金水門旁的油條,林林總總數十樣,她每樣都隻吃了一點就撤了,真正的錦衣玉食。
她正在喝粥時接到的護衛急報,來報信的護衛是那三個被馬拖走的,狼狽無比,全身後背衣服被路面磨穿了,後腦杓的頭皮都被磨去了一塊,身上更不知道有多少被磕碰的傷。
幸虧他們武功都修煉到了後天境界,有真氣護體,慌亂之後清醒過來很快就將驚馬擊斃,跑回來報信。
另外兩個留在事發地,準備等待朝暉樓這邊去人查找那家夥的痕跡。
等這位徐媽媽聽到護衛三言兩語說完自己的遭遇後,當時嘴裡就一口粥噴了出去,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直到旁邊的丫鬟給她灌了一杯水才沒被噎死。
不過她也氣得差不多了,手指顫抖地指著這位護衛罵到:“所以說,你們幾個蠢貨什麽都沒看見,就被幾匹驚馬帶走了,等你們回來,那些破落戶又在搶我的錢?”
那護衛垂頭喪氣地跪下,道:“是的,在下什麽也沒看到,不過祝加應該看見了,我讓黑三他們守在那的,只要請出周先生,一定能抓住那個混蛋。”
“廢物,準備車,我去請周先生。”
說完,她急匆匆地出了門,直奔後院,進了最清淨的盛竹苑。
到得門外,她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叩了幾下大門,然後規規矩矩地等在那,仿佛一個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