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抱孩慢慢蹲下身。

　　郎抱孩蹲在牛寶兒身邊。他慢慢地，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地撥弄著牛寶兒的兩隻腳。他既好玩又興奮地慢慢地說:“寶兒姐姐你動一動。你不要怕。你兩腳一放松，那轆轤一滑……寶兒姐姐，那你就什麽害怕都沒有了。寶兒姐姐你動啊！你動啊……”

　　“抱孩子……你要……你要把姐姐、弄到井裡去了啊……抱孩子……我、兩隻手，我兩隻手沒有一點力氣了……你快、你快救我……”牛寶兒兩手顫抖十指酸痛，圓滑的轆轤已使她兩隻手越分越遠越來越下。

　　“我救你?我救……老子摘你媽破頭！老子、老子就是要把你弄到井裡去。老子……老子摘你媽破頭……”郎抱孩說著仇恨起來:“牛寶兒！你給老子下去！你給老子下去！”他輕聲吼叫著，一隻手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地推打著牛寶兒兩條既顫抖又緊繃肌肉的小腿。

　　“抱孩子……你為什麽……為什麽啊……”牛寶兒泣不成聲。

　　“你他媽的笨豬！笨死了！”郎抱孩帶著明顯的不耐煩:“我不喜歡你！我不想看到你！你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你他媽的笨豬！簡直笨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沒辦法……現在……現在我是你的……媳婦……”牛寶兒微弱地說著，兩手向下一滑，連忙又把酸痛的手指用力抱在轆轤上。她顫抖越來越厲害的兩腿正好又被郎抱孩不輕不重地推打兩下。她“哦”地一聲驚叫:“抱孩子……我怕……”

　　“你給我下去吧……你給我死吧！你還害怕?你害怕你媽破頭！”

　　“抱孩子你非要讓我死嗎?我、我從小受叔叔嬸娘欺負，我跟著爸爸，剛過幾天好日子……抱孩子。我、我做錯什麽了嗎……”

　　“錯?錯你媽破頭！你什麽錯都沒有……你他媽的就是豬！就是豬腦子！我都說過了你還……你的錯，就是，就是我不喜歡你，就是我不想讓你當我老婆。就是我，非想讓你死……”

　　牛寶兒愕然！接著，牛寶兒盡量忍住悲聲。

　　“抱孩子……夫讓妻死，妻、妻不能、不能不死……我既然被爸爸買來，買來做你的老婆，我就……我就聽你的，一定……一定聽你的……你讓我死……我一、一定……一定死……可是、可是抱孩子，我、我……我現在，我現在，還不能死……”

　　她四肢顫抖，全身顫抖。井底似有強大的吸力向下吸著她。她顫抖地堅持著，堅持著。眼看著越顫越厲害，身體向下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我不管……你今天，必須死。你現在，必須死！”郎抱孩說著，猛地用力，再在牛寶兒小腿上推打一下。

　　郎抱孩話沒說完的時候牛寶兒也交代後事:“抱孩子，爸爸這幾天……”剛說到這裡，她酸痛的胳膊酸痛的手指已經不堪重負……她酸痛的不堪重負的小腿又被郎抱孩推打……

　　她帶著沒有說完的話向井裡栽了下去。

　　郎抱孩聽到牛寶兒說他爸爸什麽連忙動手……

　　也就郎抱孩身手不凡出手太快。牛寶兒身子剛栽到井裡，兩隻腳腕子已被郎抱孩緊緊地抓在手裡。

　　“摘你媽破頭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叫罵著，郎抱孩一用力把牛寶兒拽上來，然後離開些井面把牛寶兒放在一邊。

　　牛寶兒躺在那裡，大張著嘴，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似有哭聲埋藏在嗓子眼裡，卻是一點聲音也擠不出來。

　　郎抱孩很是著急！牛寶兒說他爸爸什麽他還不知道。

他又不敢多耽擱！萬一有人過來，他今天就，就前功盡棄！他推著牛寶兒，著急地哭了似地:“寶兒姐姐你快說！你快說話呀寶兒姐姐！你他媽的，你到底想說我老子什麽?你他媽的快說！快說……你他媽的再這樣耽擱下去，萬一被人看到，那我，那我就前功盡棄了！那我他媽的，就弄不死你了……”　　牛寶兒終於坐了起來。她驚嚇害怕冤屈痛苦。她想哭哭不出來，想說說不出來。她傻呆呆地看一會兒郎抱孩，忽然抱住雙腿埋下腦袋去。身體又劇烈地顫動起來。

　　郎抱孩急得跺腳:“寶兒姐姐我摘你媽破頭！一會兒就有人來了！一會兒我就弄不死你了！你他媽的我的老婆。你他媽的我的寶兒姐姐。你他媽的，關鍵時候卻跟我這樣……寶兒姐姐你快說啊你！你到底要說我的老子什麽?你說我老子什麽?”

　　牛寶兒抬起腦袋來，那可憐巴巴的眼光裡， 顯露著小羊羔在野狼面前的恐懼，顯露著弱者被強者欺壓的傷悲，更顯露著夫為妻綱的無奈，以及與人共有的對於人世的眷戀，還深藏著妻子對丈夫的慈愛。

　　牛寶兒鎮定片刻，慢慢地說:“這些天，爸爸的傷快好了，繃帶包緊了那裡癢得難受。得有人經常給爸爸換繃帶撓癢。還有，這幾天爸爸有些發燒，倔胡子伯伯說是偶感風寒。倔胡子伯伯給開出幾付藥來。但是那治風寒的藥，要等喝完治傷的藥一個時辰後才能再喝。還有，這半年來，爸爸一旦吃喝不好就肚子難受疼痛。所以，爸爸吃飯，次數要多量要少，最好，不要吃棒子面。還有，爸爸肚子一旦難受起來，不管是吃的喝的，只要有一些東西下肚，他的難受疼痛就能立即減輕……”

　　“行！寶兒姐姐，你放心。你放心！”郎抱孩很認真地聽著，很認真地在心裡記著。也很感激地看著牛寶兒，恨不得把牛寶兒摟在懷裡:“寶兒姐姐！你真好！我太感謝你了！”

　　說起來郎鐵匠，牛寶兒似乎早忘了還身臨險境。就像很正常地要出遠門，要向親人交代一定事項似地，她一樣一樣地慢慢囑咐著，最後她說:“抱孩子，爸爸的衣服要常常換洗。爸爸不比咱一般受苦人。他習慣乾淨了，十天不換洗，身子就刺撓發癢。”

　　“行！行！”郎抱孩點著腦袋，又問:“寶兒姐姐，還有什麽?你還有什麽交代的?”

　　牛寶兒說:“杏花妹妹，比較起來，她還算細心耐心。以後，我不在了，你讓，你讓杏花妹妹多照護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