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你會發現自己掙錢比過去還要容易,先生。”
艾格隆的話,讓馬克西姆-杜雷尼將信將疑。
作為一個鼎鼎大名的實業家,他當然知道鐵路到底是什麽玩意兒,也知道這個東西正在大規模地在臨近的那個島國鋪開。
從英國人的做法來看,這個所謂的“鐵路”應該是一個有利可圖的生意。
可是,當它被引入到法國的時候,真的能夠盈利嗎?或者就算能夠盈利,利潤能有多大?這些都是未知之數,正因為不太明白這些,所以他只能將信將疑。
對於對方的想法,艾格隆也是心知肚明,在新事物落地之前,它一定會引發質疑,這是客觀規律。
但是,作為一個事業有成的實業家,他對技術和新事物的嗅覺肯定要比普通人更加敏銳,只要讓他看到一點有利可圖的前景,他就一定會熱情地投身其中——當年他就是這樣義無反顧地拿著全部身家去購買工廠最後成為巨富的。
這樣的人,對艾格隆自己的計劃,接受度肯定會其他人更高。
於是他也耐著性子向對方解釋,“作為最靠近英國的經濟重鎮,同時作為我國北方最大的產業城市,裡爾對我國來說至關重要。所以,在引入鐵路和蒸汽機車以後,我打算在裡爾建設相關的工廠設施,把這裡變成我們最初的鐵路中心,當然在同時我們也要修建從巴黎到裡爾的鐵路——如果以後形勢允許的話,還要把這條路延伸到比利時境內去,以此來擴大我們的經濟優勢……”
接著,他又跟對方簡單描述了一下鐵路在客運和貨運方面的巨大優勢,這絕對將會是一個有巨利可圖的生意。
而更關鍵的是,修建鐵路需要龐大的資金,單純讓政府來承擔這樣巨額的支出是難以承受的,所以艾格隆將會成立國家鐵路公司,然後以公司的名義向巴黎的金融市場推出債券,利用外部投資來解決資金問題——在歷史上法國人所做的事情也大差不差,所以艾格隆對此也極有信心。
毫無疑問,這個過程不會有想象中那麽順利,畢竟人們總是會天然地排斥和警惕新事物,但是在這個強勢君主製的時代裡,他可以憑借能夠自己的權威和意志力去強行推動很多東西,並且以此作為自己的“功績”。
不過,單純有他的個人意志力也是不行的,孤身一人無以為王,他需要有能力的人來執行他的意志,而在他這一段時間的經歷當中,他已經發掘了幾個類似的人才。
巴黎的銀行家博旺,裡爾的實業家杜雷尼,就是這些人才當中的佼佼者。
他們雖然互不相識,但是他們本質上是一類人——他們野心勃勃,目光敏銳,在大革命時代之後的時局變幻當中抓住了機遇,從平民當中脫穎而出,走上了普通人能夠爬到的頂峰位置。
他們冷靜務實,又機敏狡詐,而且還有著吃人不吐骨頭的殘酷,但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他們又有著超越常人的精力和執行力,能夠在這個生產力急劇膨脹的時代當中駕馭住奔騰的洪流。
他要對外融資就需要博旺們,他要發展產業就需要杜雷尼們,也只有在這樣一群金融業和工商業的巨頭,才能夠幫助他快速地將自己的帝國拉入到工業社會當中,擁有改變世界格局的實力。
正因為他需要杜雷尼這種人,所以他對對方的態度非常客氣,他希望讓對方認同自己的觀點,然後拿出足夠的積極性來完成他的意志。
在他簡短的描述之下,馬克西姆-杜雷尼終於態度松動了,作為一個實業家他當然有投資的冒險精神,既然未來的皇帝親口說它能賺大錢,那為什麽不去試試呢?反正他現在已經有了雄厚的資本了,又不需要跟過去一樣賭上全部身家。
哪怕虧了,那也算是花錢買皇帝開心——多少人想要這樣的機會還找不到呢……
“陛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既然您如此盛情邀請,那作為您忠誠的臣仆,我義不容辭。只要債券在全國上市,我一定會率先認購,爭取能夠在本地作為表率——”
他想通了之後,立刻昂首挺胸地答應了下來。
接著,他也伸出手來,和艾格隆握了握手。
看到對方如此懂事,艾格隆心裡也大為快慰,心想自己果然慧眼識人。
在不經意之間,他今天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全部目標——他調節了勞資糾紛,並且做出了保護勞工權益的仲裁;他讓馬克西姆-杜雷尼來幫助他解決仲裁案的資方協調,並且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利益集團當中;他還讓未來的鐵路公司找到了一個資金雄厚的投資人。
無論從任何標準來看,這都算是自己大獲全勝了——現在,他處於和全國人民的蜜月期當中,整個國家都在期待他能夠有所作為,各個階層、各個利益集團因為和他牽涉不深又深懷敬畏,所以願意服從他的意志來做出各種妥協。
當然他也知道,這種“蜜月期”終究不會持續太久,人們終究是善忘的,他必須利用自己不知道能持續多久的高人氣、高威望,快速為新的王朝奠定一個執政基礎。
從眼下的情況來看,他乾得還算挺不錯的。
心情大好之下,他就對對方透露了更多的情報。“國家鐵路公司的首任總經理,我準備讓諾德利恩公爵擔任。他是艾格妮絲小姐的父親,在巴黎也卓有名望,等過陣子我會介紹你同他認識,以後你們兩個將有很多機會合作——先生,巴黎社交界的大門會向您敞開,並且歡迎您成為其中一員的,只要你在這個新興的行業當中嶄露頭角,那麽你肯定能成為全國知名的大人物,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艾格隆前面的威逼利誘倒是沒有讓馬克西姆-杜雷尼有什麽觸動,但是他這番話,卻讓他一陣心熱。
作為一個事業已經達到了頂點的實業家,他更大的願望是在社會階層上繼續再爬升上去,而如果能夠和一位巴黎的公爵家庭扯上關系的話,那勢必就將讓他未來受益良多。巴黎的社交界也將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雖然有錢,但畢竟還只是裡爾本地的富豪,而且這個年代,消息也不是那麽靈通,所以他並不知道公爵的能力和名望到底如何,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巴黎權貴”的概念,但這已經足夠了。
更何況,那位公爵還是艾格妮絲小姐的父親……
這一路的巡遊當中,陛下和艾格妮絲小姐的關系已經人盡皆知,可想而知以後也會是陛下的寵妃,在陛下面前她的話可能比別人的話都管用,而如果自己能夠和公爵保持良好的關系的話,那就意味著他就可以真正攀上艾格妮絲小姐這條線,最終擁有“直達天聽”的渠道。
這不比花大錢去選個破議員要強多了?
他越想越覺得起勁,此時鐵路公司計劃對他的利益誘惑反而被他拋到一邊了。
此時他已經確定,那一串價值連城的項鏈,是他最值得的一筆投資。
“陛下,我十分感激您給我的機遇,我會盡我所能配合公爵的工作的,如果他需要什麽業務上或者人力上的幫助,我都可以幫忙。”他立刻就打了包票。
接著,他又小聲提出了一個要求,“陛下,您能否格外開恩,再給我一點惠而不費的幫助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覲見一下艾格妮絲小姐,並且讓她將我介紹給她的父親,想必通過這種方式的話,公爵閣下會更加重視我一些。”
對於這個請求,艾格隆當然滿口答應了下來。
接著,兩個人又對接下來的勞資談判商量了一下細節,然後艾格隆讓衛兵去把艾格妮絲叫到了房間裡來。
在艾格隆和杜雷尼密談的時候,艾格妮絲一直留在廠房當中,在工廠經理的引領下參觀各處的機器和設備,這一切都讓她大感新奇,聽到了艾格隆的召喚之後,她才趕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妮絲,你剛才已經見過這位先生了,但現在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馬克西姆-杜雷尼先生,他是這座工廠的主人,也是本地最有名望的實業家……順便,那串項鏈也是他送給你的。”
如果是一般的女子,會對這份禮物欣喜若狂,艾格妮絲雖然出於本能也很喜歡那串項鏈,但是心情也很複雜,一方面她覺得自己這是僭越,搶了特蕾莎的東西;一方面見識到了貧民區驚人的貧困之後,她更加對這份過分奢靡的禮物感到內心有愧。
不過,雖然心情複雜,但是她畢竟受過嚴謹的禮儀教育,所以還是親切地向對方行禮致謝,“謝謝您的禮物,杜雷尼先生,我非常喜歡它。不過,對我來說它畢竟太過於貴重了……您以後還是不要如此出手大方才好,不然我會受之有愧的。”
馬克西姆-杜雷尼雖然早已經知道艾格妮絲的性格平易近人,但是對此刻艾格妮絲的親切還是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他連忙向艾格妮絲行禮致敬。“艾格妮絲小姐,您不必介意,雖然珠寶貴重,但是相對於您來說它簡直不值一提,也只有像您這樣美麗、高貴的女士佩戴它,才能夠真正物盡其用。如果一直就在我的保險櫃裡,那反而是讓它蒙塵了!
您不光美麗還有寬懷濟世的心腸,我相信您能夠為國家和人民做出的貢獻,遠遠超出了它的價值,倒不如說它在因您而璀璨。”
他一大串的恭維之詞說得行雲流水,讓艾格妮絲聽得又開心又有點發窘。
“您言重了……”
雖然她還是有些不安,但既然木已成舟,艾格隆又明令她必須收下這些禮物,所以她也只能將它收入囊中了,正因為如此,她對這個送出如此重禮的實業家也有幾分歉意。
在短暫的寒暄之後,艾格隆替馬克西姆說出了他的訴求。
“艾格妮絲,杜雷尼先生很喜歡投資新興產業,在我剛剛跟他說過鐵路公司的構想之後,他打感興趣並且想要投資,而我剛剛還跟他說了,預定的公司總經理將是你的父親,所以他很希望能夠認識公爵本人,並且為他未來的工作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是嗎?那太好了。”艾格妮絲聽後立刻高興地點了點頭。“謝謝您,先生!”
她正發愁艾格隆把父親抬到了那麽重要的職位上,萬一父親才不配位鬧出大亂來怎麽收場,眼下倒是讓她看到了解決的辦法。
——給父親找足夠有能力的幫手不就好了嗎?
這位杜雷尼先生既然是一位極為成功的實業家,那他肯定懂產業、懂管理,有他幫父親的忙的話,她也就不用擔心父親捅出簍子給家族、給陛下抹黑了。
“為了得到公爵的友誼,你能否寫一封親筆信,介紹杜雷尼先生作為家族的朋友進入到你父親的客廳裡?”艾格隆又問。
“當然可以了……”艾格妮絲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而看到自己的心願這麽輕易就被解決了,旁觀的杜雷尼也是暗暗激動。
他的階級躍升計劃,邁出了極大的一步。
很明顯,只要有艾格妮絲小姐發話,她的父親一定會把自己當成貴賓,而如果自己成為公爵的貴賓,那他在巴黎就等於一炮而紅了。
成功居然如此簡單,十幾年來求而不得的東西,如今被隨手解決了……
一想到這裡,他滿懷感激地看向了美麗的艾格妮絲小姐,這位少女,現在就等於是他的政治保護人了——雖然她自己還一無所知。
以後只要哄到這位小姐開心,那就等於拿到了通向最高舞台的門票,絕對不能撒手。
他下定決心,繼續去打聽艾格妮絲小姐的喜好,然後去四處搜羅禮物討她開心——雖然艾格妮絲小姐剛才明說了不喜歡太貴重的禮物, www.uukanshu.net 但是他隻當做耳旁風。
權力有三種,一種來自於威望,那些開國領袖們往往就有這種權力,哪怕拋開所有頭銜去隱居,依舊可以一呼百應;
一種來自於職位,這是靠成熟的體制帶來的,一旦退休或者離開位置,就會人走茶涼,權力只是體制賦予的光環。
還有一種,是寄生性的權力,一個人可能本身沒有什麽職位和體制地位,但是離最高權力者很近,這種“近距離”的影響力,往往就會帶來莫大的權力,某種意義上,ta已經成為了那個權力者的延伸。
艾格妮絲眼下就在不知不覺當中走上了這條路,甚至並不需要她去刻意經營什麽勢力,自然就會有許多人凝聚在她的身旁,借著討好她來接觸到最高的權力。
這將是她的又一重負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