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特蕾莎留給愛麗絲姐妹兩個之後,艾格隆帶著埃德加一起來到了自己私人的書房當中。
此時的埃德加心裡頗有志得意滿的感覺,不過他也深知,這個少年人並不像看上去那樣隨和,實在不好伺候,所以他也約束著自己的舉動,絲毫不敢造次。
艾格隆伸手指了一下,示意埃德加坐到窗邊的沙發上。
“埃德加,我交代給你的任務,你完成得怎麽樣了?”等他做好之後,艾格隆直奔主題。
“自從得到命令之後,我投入了我全部精力來創作畫作,在我動身之前,我已經完稿了,陛下。另外,我的父親已經選好了地方,並且已經暗自招募了一些可靠的人手,接下來他會大規模刊印這些繪畫並且散發出去。”
“做得很好。”艾格隆滿意地點了點頭,“特雷維爾將軍永遠都不會讓我失望——接下來請再接再厲吧。”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話鋒一轉,“之前從侯爵的來信當中,他宣稱希望讓艾格妮絲來扮演貞德,以便讓信眾們更加直觀地感受到我們的大義所在,這個主意我覺得很好。”
雖然兩個人都心照不宣,這實際上是艾格隆自己的主意,不過既然艾格隆自己不認帳,那特雷維爾侯爵自然也非常願意頂下這個鍋。
“陛下,您是同艾格妮絲有過深交的人,我想您非常清楚艾格妮絲的氣質風度,連您這樣的人都不禁為之讚歎激賞的話,那麽想必那些愚夫愚婦們會更加為她而傾倒的。當然,我不敢說艾格妮絲有貞德那樣偉大,但是她們在精神上或許有共鳴之處,縱觀我們身邊,恐怕也沒人比她更像了。”
雖說艾格隆對埃德加的口燦蓮花一直都不怎麽感冒,但是此時他卻深深認同,畢竟這也是事實。
“那麽你有什麽辦法讓她也同意這個主意呢?我想,現在的她應該不會願意的。”艾格隆問。
“您說得沒錯,之前我也試探過她的意思,果然被她嚴詞拒絕了——”埃德加點了點頭,“艾格妮絲心高氣傲,她不喜歡去扮演另外一個人,哪怕她很崇敬貞德她也不願意。”
艾格隆本來就猜到是這個結果,但是當埃德加再說出來之後,他還是不免有些失望。“那你有什麽辦法讓她回心轉意嗎?”
“艾格妮絲是個很執拗的女孩兒,想要她改變主意並不容易,況且她不怎麽喜歡我,更不會將我的話當回事了……”埃德加有些尷尬,不過很快就略過去了,“所以從她本人身上入手是很難的。不過艾格妮絲也有個很大的弱點,那就是她非常重視家人——我們可以從她的家人入手。”
接著,他將最近埃德蒙-唐泰斯和特雷維爾侯爵一起讓公爵一家蒙受巨額財產損失的行動,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艾格隆。
之前埃德蒙-唐泰斯跟艾格隆報告過他準備和博旺先生一起攪亂國內金融市場的計劃,艾格隆卻沒有想到,接下來還有這樣意外的發展。
本來,這一切都是基督山伯爵本人的功勞,不過埃德加在敘述的時候,把自己的父親變成了不相上下的主導者之一,以此拔高了父親的功勞。
畢竟這麽重大的行動、又造成了這麽顯著的後果,特雷維爾侯爵自然不願意功勞全被別人拿走。
而基督山伯爵為了掩蓋自己“公報私仇”的事實,也不會拆穿特雷維爾侯爵的說辭,所以埃德加自然樂得添油加醋為自己的父親爭光。
艾格隆並不知道其中的伎倆,他也不關心伯爵和侯爵兩個人哪個在其中功勞更大,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已經放到了“諾德利恩公爵一家蒙受了慘重財務損失”這一事實上了。
“現在效果如何了?”他立刻來了精神。
“具體的情況,我的父親並沒有跟我說明。不過在我走之前,曾經聲望卓著唐格拉爾銀行的財務狀況已經及及可危了,預計在短期內就可能破產——”
“唐格拉爾銀行……?”一聽到這個名字,艾格隆大概就明白了怎麽回事,不過他也無心去拆穿自己手下們的小把戲。
“對,就是這一家銀行。”埃德加再度確認,“而公爵恰好就是這一家銀行的大儲戶,毫無疑問,如果這家銀行急速破產,那麽公爵很有可能就將蒙受慘重的損失。預計……金額可能會達到兩百萬左右。”
彷佛是怕艾格隆不懂,埃德加又補充說明了一下,“陛下,公爵本是名門,不過他祖上的家業要麽在大革命之前就被揮霍一空;要麽就在大革命之中被政府沒收,所以他們的家業是公爵一家回到法國之後,重新開始聚斂起來的——也就是說,如果蒙受如此慘重的財務損失的話,恐怕直接就會讓他們元氣大傷。”
艾格隆默默地聽著,接著他忍不住大笑了出來。“哈哈哈哈!”
並不是因為他幸災樂禍,而是他終於找到了那一枚打開局面的鑰匙。
艾格妮絲最重視的就是家人,所以即使攻不破她,也可以迂回地從她的家人當中找到突破口——這一點,倒是被他的手下們忠實地執行了。
不過,在大笑的同時,他心裡也不由得產生了些許的疑懼。
畢竟,特雷維爾侯爵既聰明又有城府,而且下手也狠辣陰毒,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往別人的致命處打,更是連自己的親戚都可以這麽毫無顧忌地下手……實在有梟雄之姿。
艾格隆之前和特雷維爾一起潛回到法國的時候就曾經近距離接觸過他,而如今看他這麽一手操作,更是印象深刻。
在帝國覆滅之後,特雷維爾侯爵一直公開地表示繼續支持帝國和波拿巴家族,之前他以為是出於天性的忠誠,現在看來,其中大部分應該是出於個人前途考慮吧——以他的資歷,想要反水投靠王家估計也沒有什麽好位置搶了,還不如堅持原本的立場,賭一手形勢再次翻天覆地。
這是權衡利弊後的結果。
“狡詐”和“愚忠”兩個詞是根本不可能並存的,特雷維爾侯爵無疑是前者。
特雷維爾父子兩個人,無論哪個人身上都看不出多少“愚忠”的特質來。
當然,他哪怕看透了真相他也不會生氣,畢竟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能有特雷維爾侯爵這種人給他效勞,是他的幸運,他也不在乎對方的動機到底是出自何方。
不過話雖如此,也必須做好相應的反製措施——畢竟,梟雄的胃口都很大,普普通通的獎賞是無法滿足的,他們今天可以為了遠大的目標而效忠自己,明天就可能為了更大的目標而背棄自己,不防備是不行的。
艾格隆默默思索著,問題的關鍵就是埃德加——侯爵雖然厲害,但是畢竟年事已高,自己只要慢慢地耗著終究能夠把他送走,而埃德加只要不能夠繼承到他的威望和影響力,那麽特雷維爾家族就對自己構不成威脅。
所以,他絕對不會重用埃德加,一定要讓他被排除在權力的核心之外,不能讓這對梟雄父子無節製地壯大,要把他們留在可控的范圍內。
嗯,埃德加,以後你就當一個閑雲野鶴的弄臣吧——也許這對你自己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艾格隆暗暗心想。
作為補償,他可以給予特雷維爾家榮譽和金錢,甚至可以讓夏露擁有特權,想來也沒人可以說自己對不起功臣了。
埃德加根本就沒想到,面前的少年人在心中居然轉動著這樣的念頭,他依舊興奮地對艾格隆說了下去,“陛下,不光是唐格拉爾銀行,在其他地方,我們也在仔細搜索著諾德利恩公爵的所有投資,能夠擊潰一筆就擊潰一筆,務必要讓公爵蒙受無法恢復的慘重損失,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肯定會向各方求援——可是如今這個世道,又有哪個人願意自己破費去彌補公爵的損失呢?恐怕就連國王也懶得再給公爵如此恩寵了,所以在走投無路之下,為了避免家門敗落,公爵一定會想盡辦法尋找救命稻草的,而在那種情況下,想必他對波拿巴家族也不會那麽抵觸。”
“那麽他會願意讓女兒委曲求全嗎?”艾格隆反問,“就愛麗絲和艾格妮絲的描述來看,公爵應該很愛女兒才對——”
“愛當然是愛,這一點是真的。不過對貴族來說,家門的傳承比某一個子女更加重要,陛下。”埃德加突然變得一臉肅然,“如果犧牲艾格妮絲就能讓家門維持不墜,我的嶽父會做出正確選擇的。”
說到這裡,他又話鋒一轉,“再說了,陛下,若您能夠君臨法國,那您就是我們所有人必須效忠的帝王,讓女兒成為您的情人這是莫大的榮幸,他又怎會覺得委屈呢?”
後面這句話艾格隆心知是埃德加有意恭維自己,他也不會當真。想來,和帝國作對了半輩子的公爵,看到自己兩個女兒,一個成為了波拿巴家族臣仆的妻子,一個成為了自己的情人,肯定不會開心起來的吧……
不過,管它呢!只要自己實現了目標,他們怎麽想根本不重要。
況且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他們損失了兩百萬,接下來也許還會損失很多錢,誠然值得憐憫。”艾格隆悠然開口了,“不過,只要他願意改換門庭,我可以讓他幾倍地挽回損失。至於家門那就更加不用擔心了,先皇曾經那麽尊重願意投靠他的舊貴族,比如您父親一回來之後不久就被提拔為將軍了;我自然也會同樣。過去的仇怨我們都可以放下,誰也不必在意了。”
從政治方面來說,艾格妮絲一家人如果投入到自己的麾下,那麽也可以作為示范,好生供養起來,讓那些心懷疑懼的舊貴族們看到自己並無清算報復的暴虐心,算是兩全其美了。
所以,他很快就和特雷維爾侯爵得出了同樣的結論——現在要狠狠地打擊諾德利恩公爵一家,越狠越好,只有這樣才能夠打碎他們高傲的光環,讓他們甘願對自己屈膝。
“做得很好。”他點了點頭,“不過你們務必要保密,這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陛下,您放心吧,所有經手人都是我們信得過的人,更重要的是,除了伯爵和我父親之外,沒人知道特意針對公爵是為了什麽!”埃德加連忙向他解釋,“另外,哪怕事有不諧,您也沒有任何責任——畢竟,這一切都是基督山伯爵和我的父親兩個人暗中所為,您完全不知情,我們也沒有在事前寫信跟您提到過任何有關此事的字眼,無論任何人都無法指責您策劃了什麽針對公爵的陰謀。”
艾格隆先是愕然,然後恍然大悟。
難怪之前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跟自己報告,只等到現在才讓埃德加當面告知。
很明顯,現在已經是木已成舟,哪怕艾格妮絲後來得知了此事,在質問的時候,自己也大可以辯稱“本來有心阻止,但是得知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基督山伯爵和特雷維爾侯爵主動把責任都給自己背下來了。
事情做得如此妥帖,真不枉自己把他們引為心腹並且寄托了如此的信任。
重賞以後肯定是要重賞的, 但現在只需要在心裡記下這一筆功勞就行了。
“你們做得很好,接下來繼續去做吧——”艾格隆抬起食指,做出了我已經明白一切的手勢,“既然你們能夠獨當一面,那就不必事事都請示我,我對你們只有無比的信任,以及感激。”
說完之後,他還輕輕地拍了拍埃德加的肩膀,就差說你辦事我放心了。
埃德加不免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因為這個少年人之前從未對自己這麽親切過——當然他心裡也清楚,這種親切,其實是給他不在場的父親的。
“艾格妮絲什麽都好,就是感情單純而且衝動,容易被人欺騙,以後要沒有我們這些自己人保護,她該被人騙成什麽樣呢?作為親人和朋友,我們理應保護好她免遭傷害。”艾格隆突然長歎了口氣。
即使是埃德加,聽到如此顛倒黑白的話,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但是他畢竟在社交場上久經考驗,所以面孔在片刻的僵硬之後,馬上就又換上了一副笑容,“是的,陛下!我們理應保護好她。”
能騙她的,只有您一個人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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