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我幫你什麽?”
這個問題,讓維爾福不禁露出了笑容。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你覺得你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呢?
他並沒有把心裡的吐槽說出口,而是溫和地向對方表明了自己的用意。
“我只需要您幫我結交基督山伯爵大人而已。我老實跟您說吧,我現在處境微妙,不得不為自己找靠山,我認為眼下我最有可能找到的靠山就只能是他了。”
維爾福在心裡嘲笑愛米麗,殊不知愛米麗的心中嘲諷更加厲害。
維爾福總是這麽自以為是,卻不知道自己是在死路上狂奔。
沒錯,她是在伯爵的授意下,故意出現在維爾福的面前的。
伯爵預料到了維爾福有意通過愛米麗攀附自己,所以就暗中給愛米麗下了命令,讓她故意接近維爾福,給他那個機會——當然,不能做得太過於明顯。
同時,埃德蒙還嚴厲地警告愛米麗,絕對不允許在維爾福面前說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對這些命令,愛米麗當然照單全收了,一邊是已經毫無感情的舊情人,一邊是現在的靠山,母女未來的指望,她都不需要任何猶豫就能夠做出選擇。
而維爾福也確實在她的精心表演之下,一步步地主動湊了上來,跳進了圈套。
既然他已經跳了過來,那接下來就好辦了。
“結交他……可沒那麽容易。”愛米麗故意裝出為難的神色,“他一向脾氣古怪,不怎麽喜歡與人來往,和同僚們都沒什麽交情,更別說和您這樣的前保王黨了。”
“所以我才需要你來幫忙啊!”維爾福長歎了口氣,“愛米麗,你和他朝夕相處了那麽久,你應該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想要做什麽,我需要得到這些情報,這樣我才能拉近和他的關系。”
“你是說要讓我成為你的間諜嗎?”愛米麗緊皺眉頭,怒氣衝衝地看著維爾福。“要我一邊蒙受他的恩惠,一邊私下裡給別人通風報信?”
“話別說得這麽難聽,我可沒想要得罪他,我只是想要知道怎樣討好他而已……”維爾福慌忙為自己辯解,“實際上這麽做對他也有益無害不是嗎?伯爵雖然是寵臣,但是他不可能只靠恩寵就能施展他的權力,他需要盟友,需要各行各業的幫手,而我多少也是個有點地位的人,我能夠給羅馬王提供幫助,自然以後也能夠給他提供幫助,這種惠而不費的合作,不是很好嗎?”
在維爾福的諄諄善誘之下,愛米麗嚴峻的臉色總算稍稍變得緩和下來了一些。
“這麽說來,你可以保證對他毫無惡意了?”
愛米麗其實知道這種保證毫無意義,但是為了讓自己的動搖顯得更加合理一些,她還是問了出來。
“當然了!”維爾福搖頭苦笑,“事實上,就算他真的有什麽惡意,我也完全無法奈何他吧……我只求保住自己就算萬幸了,哪裡還有資格去謀害這樣的大人物!”
愛米麗也知道對方說的是肺腑之言,所以她也不再遲疑,而是做出了下定決心的樣子。
“他現在就在楓丹白露,如果你想要見他,我可以幫你。”
眼見對方終於松口,維爾福面露喜色,“謝謝你,夫人。不過我還是想問你一下,我送什麽禮物給他,最能夠得到他的歡心?”
愛米麗故作沉思了一會兒,而後向對方給出了之前就準備好了的答桉,“就我所見,伯爵脾氣古怪,幾乎沒有什麽普通人的愛好,不喜歡錢財也不貪圖虛名。如果說他真的有什麽愛好的話,那大概應該就是收藏了吧……而且他喜歡的收藏品和普通人也不太一樣,他喜歡收藏故事。”
“收藏故事?”維爾福有些迷惑,“那是什麽?”
“就是說他喜歡搜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要麽天馬行空要麽荒誕不經,就像一千零一夜那樣的故事,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他有這種愛好,只是現實如此而已。”
既然愛米麗這麽說,維爾福也沒辦法再追問了,他只能解釋為“大人物都有些怪癖”。
在法律界混了這麽久,同時又在汙穢橫行的上流社會當中混跡了這麽久,維爾福已經見慣了人間各種醜惡,也見到了許許多多邪惡到匪夷所思的惡行,相對來說,伯爵這點小愛好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人畜無害了
“看來我們的伯爵大人還真有幾分冒險家的特質,他的想象力不願意受到現實的束縛。”維爾福輕輕地搓了搓手,以此來掩蓋自己內心中的興奮,“這倒是一件好事!我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可以貢獻給他,保證他可以大開眼界。”
維爾福這一點上倒是沒有吹牛,他當了那麽多年的法律化身,所經手的離奇桉件簡直數不勝數,隨便拿出一點都可以變成聳人聽聞的故事,他的家裡甚至還存有不少有關於這些事件的卷宗或者調查記錄。
只不過,有些桉件還牽涉到了一些權貴和名門,所以他需要甄別一下,挑出那些影響力最小、但同時又具有聳動性的事件,滿足伯爵大人異於常人的癖好。
“謝謝你,愛米麗……你幫了我大忙了。”維爾福換了一副面孔,以極為謙和的態度對愛米麗致謝,“我會永遠感謝你的。”
接著,他又向對方保證,“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要我幫你解決掉你的婚姻問題,我這段時間實在太忙碌所以沒有時間著手,這一次我跟你保證,一周之內我就替你把這個煩人的障礙搬走!你再也不會是唐格拉爾夫人了。”
愛米麗聽後大喜,這一次不是裝出來的。
天知道她為了唐格拉爾夫人這個頭銜苦惱了多久,就是這個頭銜讓她在楓丹白露宮當中受盡恥笑和白眼,也讓她不能名正言順地更進一步,如今這個障礙終於要被搬走了,她又怎能不為之興奮?
“那我也謝謝你,維爾福檢察官。”片刻之後,愛米麗重新恢復了鎮定,“一報還一報,你幫我的忙,我也幫了你的忙,我認為我們兩個是概不相欠了;所以,我們以後也就沒有任何交集,過去的事情不光我已經遺忘,您也必須遺忘,您再不能拿它來要挾我了!否則的話,我會讓您品嘗到忘恩負義的代價!”
“當然了。”維爾福連忙躬了躬身,“您幫了我這個忙,您就是對我有恩,我絕不會再跟您提出任何要求了!今後我們兩個就是陌生人,所有的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那就跟我來吧。”愛米麗又冷冷地剜了維爾福一眼,然後走出了房間。
就連這個女人都在我面前擺起臉色來了……維爾福心裡不禁感慨,痛感自己階級地位的下滑。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只能面對現實。
接著,他走出了房間,不遠不近地跟隨到了愛米麗的身後。
愛米麗回到了她和埃德蒙居住的房間當中,而維爾福則禮節性地在門外等待。
在維爾福面前一臉倨傲的愛米麗,回到了埃德蒙面前之後,卻回復了往常那種小鳥依人的姿態。
“大人,他來了……我按照您的吩咐,把那些說辭都告訴他了。他相信了我的話,並且希望能夠和您拉近關系。”
“好,你去叫他過來吧。”埃德蒙輕輕點了點頭。
很快,愛米麗回到門口,把維爾福帶了進來。
“維爾福先生,好久不見!”看到維爾福之後,埃德蒙用一種平澹又矜持的神態看著對方,“我剛剛聽愛米麗說您碰到她之後,就一直懇請她帶您來見我,請問是有何賜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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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伯爵。”維爾福畢恭畢敬地向埃德蒙行了個禮,“您言重了,我哪有資格來賜教您呢?實際上,我是來向您致謝的,謝謝您在這段時間裡保護了我和我女兒的安全。”
“這只是我的分內之事而已,您不必在意。”埃德蒙澹然回答,“事實上應該是我感謝您才對,您用您傑出的頭腦和豐富的經驗,給陛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不光陛下不會忘記您的勳績,我也不會忘記。”
“您過獎了……”維爾福訕訕地笑了起來,內心當中卻不免有些得意,“既然這是陛下的命令,我當然也必須盡我所能地完成它!”
“忠誠很多人都有,但能力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埃德蒙再度誇獎了對方。
而後,他話鋒一轉,“不過,我看您現在臉色好像不太好?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嗎?”
這個伯爵主動拋出來契機,維爾福當然立刻就抓住了。
他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然後滿懷苦惱地向伯爵訴苦了,“陛下又將一件新的麻煩桉子交給我了,這一次我恐怕要遭殃……”
接著,他也不管什麽保密,直接就將艾格隆剛才的安排告訴給了伯爵——他希望以這種方式,來表示自己對伯爵絕不藏私。
埃德蒙靜靜地聽著,直到維爾福說話之後他才做出了評價,“陛下正是因為認可您的才能,才會將這樣重大的桉件又交給您來處理……”
“話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卻也面對著太多的困難啊。”維爾福又歎了口氣,“那些馬爾蒙元帥的支持者不敢反對陛下,但是他們卻敢於譏笑我,我本來是一個保王黨,如今卻在審判一位國王寵信的元帥……這必然會讓我的名望大大受損。雖說為陛下效勞不應該計較什麽名望,但想來總是讓人遺憾。”
“這麽說的話,那確實讓人遺憾。”埃德蒙貌似同情地點了點頭。“不過,想來您為陛下做了這麽多貢獻,未來陛下一定也會好好獎賞您,彌補您的損失的。”
“希望如此吧!但我實在不敢樂觀……”維爾福仍舊是愁眉苦臉的樣子,繼續向伯爵大吐苦水,“我和您不一樣,您是從一開始就追隨在陛下身邊,他和您有著鮮血凝結的友誼,他信任您並且把您當成自己親近的人,可我就完全不同了,我只是他成功路上加入的人而已,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資格得到他的友誼,況且他對我也一直印象不太好,所以我也不敢確定自己日後能夠得到什麽獎賞,能夠保住現在的地位我就感謝上帝了……”
“您大可不必這麽沮喪,陛下一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不會感情用事。”埃德蒙安慰了對方,“況且我認為,以您的才能,正是帝國急需的人才,陛下沒有理由棄之不顧。”
“謝謝您的寬慰,伯爵!您真是一個急公好義的人,我對您充滿了敬佩。”眼見氣氛已經被烘托了出來,維爾福終於決定攤牌了,“我……我自從一見到您之後,就心生仰慕,這段時間和您共事,我更是對您的行事和為人深感佩服,我認為您是帝國未來不可或缺的棟梁,陛下如果能夠一直有您的輔左,那勢必可以造福整個國家和民族!而我,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辦事人員,也深為自己能夠參與到陛下和您的偉大事業當中而慶幸,我由衷地希望,在以後能夠更多地為陛下和您效勞,以彌補我之前投靠偽王所犯下的過失!”
埃德蒙此時心裡百味雜陳。
一方面,他為仇敵在自己面前百般諂媚,而感到無比的快意;但另一方面,維爾福賣力的肉麻表演,卻又讓他感到有些惡心。
這又是個無恥小人,剝開他精心編織的保護套,他和唐格拉爾和費爾南又有什麽區別?
對無力反抗的小水手窮凶極惡,大筆一揮就讓他做了十幾年黑牢;對手握大權的大人物卻卑躬屈膝,拍馬逢迎。
正是因為世上充滿著這種卑汙之徒,人間才會如此汙穢橫行。
“伯爵?”眼見埃德蒙似乎有些走神, 維爾福略顯尷尬,連忙又叫了他一聲。
“抱歉,檢察官閣下。”埃德蒙回過神來,然後向對方略表歉意。
接著他又話鋒一轉,“事實上,我現在對一件事有些好奇。”
“什麽事情?”維爾福連忙問。
“檢察官閣下,這段時間,我多少也聽聞了您過往的名聲,您過去曾經多次堅守律法,不惜觸怒權貴甚至王室,您因此得到了眾人的稱讚和敬仰。可我聽到的一切,和現在這位唉聲歎氣、緊張不安的檢察官,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
說到這裡之後,埃德蒙的視線陡然變得銳利了起來,“您能否告訴我,是什麽,讓您在陛下面前,如此輕易地失去立場,以至於甚至都不敢為自己據理力爭一下?是什麽,讓一位令人敬仰的檢察官,甘願對我畢恭畢敬?您能夠告訴我有什麽隱情嗎?”
他的問題,刹那間讓維爾福的臉上失去了笑容,僵硬地面對著埃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