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特蕾莎和愛麗絲夫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的時候,艾格隆剛好了埃德加密談完了,回到了剛才的房間裡。
令他們頗為詫異的是,此刻房間裡只剩下艾格妮絲和夏露兩個人了。
艾格妮絲一看到他們兩個進來了,立刻低下頭來繼續逗弄自己的外甥女兒,刻意不跟他們兩個有什麽互動,渾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艾格隆和埃德加對視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地遞了一個眼神。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艾格妮絲這下落單了,但這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
“艾格妮絲,你姐姐哪兒去了?”對了眼神之後,埃德加首先開了腔。
“她們剛剛有事出去了,愛麗絲說想要看看特蕾莎殿下的畫。”艾格妮絲頭也不抬,沒好氣地回答。
艾格隆頓時就想到,既然她們兩個人詳談了,那麽愛麗絲也會從特蕾莎口中得知那些畫其實都是特蕾莎本人畫的了。
不過就算她知道這個情報也無關緊要,事情的始末並不會影響到他的計劃,而愛麗絲看上去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會再動搖了。
也好,乾脆趁此機會,一口氣跟她攤牌了吧。
艾格隆向埃德加又遞了一個眼色。
埃德加何等樣人?立刻就心領神會,他馬上就走到了艾格妮絲旁邊,然後就毫不客氣地一手攬過了自己的女兒。
艾格妮絲眼睛裡閃過不快的光芒,但是並沒有出手阻止——她又有什麽資格阻止一位父親抱回自己的女兒呢?
“艾格妮絲,我帶夏露去找她的媽媽,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吧。”抱回女兒之後,埃德加以自然的語氣對妻妹說。
然後他帶著女兒離開了房間,去找外面愛麗絲去了——當然,把女兒送到媽媽身邊是假,拖住愛麗絲和特蕾莎,以免她們突然回來打攪了陛下是真。即使陛下只是遞了一個眼神,在社交場上遊蕩了多年的埃德加也知道該怎麽做。
在埃德加離開之時,艾格妮絲想要跟著姐夫一起走出去,但是艾格隆卻不著痕跡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倒是不打算現在就和艾格妮絲發生什麽衝突,只是現在既然有一個兩人獨處的機會,他也正好可以利用,以便掌控整個局面。
埃德加將艾格妮絲騙了過來,等若是為他創造了一個全新的局面,而在這個局面當中,特蕾莎、埃德加、愛麗絲和艾格妮絲,四個人竟然可以分作四個不同的棋子,他們各有各的想法和訴求,也各自只知道一部分信息和真相,唯一居中並且掌控全局的就是艾格隆自己了,這也就意味著他擁有信息差的優勢——當然,這四個人中掌握信息的程度也不一樣,埃德加知道最多,特蕾莎次之,而艾格妮絲幾乎一無所知,空有一身本領但簡直猶如待宰羔羊。
但是這種優勢是因為幾個人交流不暢而帶來的,注定不會長久,信息差會隨著幾個人接下來的交流而慢慢地化為烏有,他要做的就是利用這個時間差來因勢利導,把局面引向他最想要看到的結果。
“艾格妮絲,現在總算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我有些話想要跟你說說。”艾格隆擋住了艾格妮絲之後,趁著她還沒有爆發,搶先開口了,“隻耽誤你一點時間,可以嗎?”
艾格妮絲沒有回答,只是瞪了他一眼,彷佛不屑於跟他多費唇舌。
這個反應還在艾格隆的意料之中——畢竟之前他的所作所為,可不會讓人輕易原諒的,尤其是心高氣傲的艾格妮絲。
“難道你希望一直把我當做仇敵來對待嗎?”艾格隆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可太傷人心,
在我心中,可從來沒有忘記過你的風采,更沒有片刻忘記過你是我尊敬的朋友。”看著這個少年人優雅燦爛的笑容,艾格妮絲頓時舊恨新仇一起湧上心頭——他是怎麽能夠做到毫無愧疚地站在我面前,然後用這麽傲慢自大的眼神看著我的?
她心裡知道,自己一路來到這個地方再次拜訪他,一定也是他暗中操縱的結果,可是她又怎麽能夠放得下姐姐?所以明知道可能是落入了他的算計,但還是咬牙忍耐了,跟著姐姐一起又來到了這裡。
那種“被人算計卻又無可奈何”的感覺,更加加深了她心中的惱恨,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讓她如此憋屈過。
最讓她難過的是,哪怕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劍術,好像也不能威懾到對方。
“難道您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可談的嗎?”惱怒之下,她脫口而出。“在您對我做出如此冒犯無禮的舉動之後,我們還怎能稱得上是朋友呢?”
“我承認我確實有所冒犯,而且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但即使如此,我對你的尊敬卻是從來都沒有改變過的。你可以不接受這種尊重,但你不能禁止我喜愛你,因為就連上帝也改變不了我的想法。”艾格隆不緊不慢地回答,“話說回來,今天你和你的姐姐姐夫一樣,是來到這裡的訪客,作為這裡的主人,我樂於以最大的熱情招待你們,但是同時我認為,身為主人我也應該得到一些尊重——至少,我想要和你說幾句話都不行的話,這也有失你的禮節吧?”
艾格妮絲頓時一滯。
這個家夥過於能言善辯,總能說出一套歪理來,偏偏她又沒辦法反駁,畢竟從禮節上來說,自己作為訪客確實應該對主人抱有尊重——哪怕自己不是真心想要過來拜訪的。
在社交界當中,有無數哪怕心裡恨得牙癢癢也必須笑臉相迎的例子,這就是文明和禮儀,艾格妮絲作為其中的一員,也必須遵守其中的某些規則。
“您想要說什麽呢?我提前跟您說明,如果還是上次您在我面前大放厥詞時說的那些瘋話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於是,片刻之後,艾格妮絲皺著眉頭回答。
雖然她看似凶巴巴的,但實際上氣勢已經弱了下來,艾格隆自然也能夠感受得到。
“放心吧,艾格妮絲,我也懂得分寸,不會讓大家都那麽難堪的。”艾格隆微笑著回答,著實從容不迫。“我只是想要趁此機會,跟你說一件對你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麽事情?”艾格妮絲反問。
艾格隆沒有說話,而是伸手解開了自己領口的紐扣。
接著,在艾格妮絲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他慢慢地翻開了襯衣,露出了其中潔白的肌膚。
一瞬間艾格妮絲的大腦幾乎就此短路了,她完全沒想到這個少年人居然膽敢當面對自己做出如此無禮的舉動。
這個人渣,果然一點沒變還更加無恥了!熱血湧上了她的大腦,頓時讓她怒不可遏,她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眼角的余光落到了自己一路上帶過來的陽傘上——毫無疑問,如果他膽敢再做出更過分的舉動,那麽自己就立刻可以讓他血濺五步。
“艾格妮絲,看看我的肩膀!”就在這時候,艾格隆冷靜的話語,讓艾格妮絲從憤怒當中稍稍地冷靜了下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少年人暴露出來的肩膀,然後眼尖的她,愕然發現上面有著剛剛愈合的傷疤。
潔白的肩膀上有著觸目驚心的紅色疤痕,在無聲地訴說著主人當時所遭受的苦難。
艾格妮絲玩過那麽多年的劍,自然也能夠輕易地判斷傷勢——她立刻就看出來了,對方在不久之前被人用劍穿刺過肩膀,傷勢相當嚴重,如果不是運氣好沒有傷到肌腱的話,恐怕以後連生活都難以自理了。
一瞬間,她忘記了自己心中對這個少年人的憤怒和痛恨,也忘記了他這種無禮的行為,立刻就下意識地走到了對方的面前。
“怎麽回事?你怎麽受過這麽嚴重的傷?”她一邊注視著傷疤一邊問,“有人行刺了你?”
她大惑不解地看著艾格隆,搞不懂他平常在身邊禁衛森嚴,卻為什麽居然被人當面刺穿了肩膀——按理說如果到了這一步,他身邊的人也快死得差不多了,可是從今天拜訪的情況來看,卻又不像是受過這麽嚴重的打擊。
“之前我有事去了意大利,所以身邊沒有帶太多隨從,結果被人襲擊了。”艾格隆輕聲回答了艾格妮絲的問題,“不用擔心我,艾格妮絲。剛剛受傷的時候確實很慘,不過現在倒是沒有痛苦了,傷勢不重,至少沒有影響到我的行動。”
他可不敢說自己當時是和瑪麗亞單獨出遊然後被人埋伏襲擊了。
“你劍術這麽厲害,怎麽還會被人打成這樣?”艾格妮絲還是有些焦急。
“因為襲擊我的人也劍術厲害。”艾格隆並沒有打算詳細解釋當時的經過,而是含混地回答,“刺傷了我之後還跑了。”
“是誰?有眉目了嗎?”艾格妮絲脫口而出,“如果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吧,我去挑戰他給你報仇!”
“艾格妮絲,看到你這麽焦急和憤怒,我真是太高興了。看來你也沒有想象中那麽恨我。”艾格隆冷不丁地說,“這麽看來,我這個傷受得還挺值的,那點痛苦也不算什麽了……”
“停下,別說了!”艾格妮絲臉色一紅,然後瞪了艾格隆一眼。
“我……我只是見獵心喜罷了,這麽厲害的劍手,我當然想要挑戰一下!”
艾格隆只是心裡暗笑,不知道為什麽,他就喜歡這樣逗弄艾格妮絲,宛如用手指頭輕輕戳貓,欣賞它氣得炸毛時的萌態一樣。
這可是一種普通人根本無法體驗到的樂趣。
“因為那個人一沾即走,所以我也無從得知身份。”在竊笑了片刻之後,艾格隆又恢復了正常的神色,“不過,她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一邊說,艾格隆一邊注意著艾格妮絲的神色——果然,這一瞬間,她的童孔就驟然縮了一下,顯然陷入到了極度震驚當中。
很明顯,她就猜到了襲擊自己的人可能是師傅比昂卡,畢竟劍術如此了得的女人實在鳳毛麟角。
艾格隆明知道那個人就是比昂卡,但是故意說得這麽模湖,也是為了給自己和艾格妮絲留有余地。
艾格妮絲一邊猜疑一邊又心裡有愧,那就更加好拿捏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比昂卡刺傷了他,他也隻想自己報復回去,不想要假手於人。
“女人?這可真是離奇……”沉默片刻之後,艾格妮絲顫聲回答,“她,大概多大的年紀?長什麽樣子?”
“她大概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吧,不算很老。”艾格隆平靜地回答了對方,“長得還不錯,看得出來年輕時應該挺標致,只是表情和眼神都凶巴巴,讓人看了不舒服,說話也特別自大,讓人恨不得給她兩拳。”
說到這裡,艾格隆好像想到了什麽,“嗯,有點像你四十歲之後的樣子。”
“你在胡說什麽!”艾格妮絲氣得拿起拳頭就要揍他,但是一想那不是坐實了對方的話嗎?於是又氣呼呼地放下了手, 這樣子讓艾格隆直呼大飽眼福。
艾格妮絲身手確實厲害,性格單純而且不擅心機,再加上艾格隆先聲奪人用自己的舊傷勢打亂了她的心神,所以被這麽輕松就拿捏住了,實在遊刃有余。
“別生氣,我開玩笑的……哈哈哈哈……!”艾格隆大笑了起來,“美麗又驕傲的艾格妮絲小姐永遠令人心情愉快,才不會變成那種煩人的老姑婆。哈哈哈……對了,艾格妮絲,這個女人你有什麽印象嗎?身為女人又如此厲害,你有沒有聽說過?”
艾格妮絲明顯童孔又縮了一下。
這一下,她又故意避開了艾格隆的眼神,不過這次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害怕和愧疚。
她當然會這樣,因為她已經猜到可能就是自己的師傅襲擊了這個少年人。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已經讓她心亂如麻,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這時候她已經想起來了,上次碰到師傅的時候,她貌似剛剛受過傷,當時自己還很奇怪,師傅明明那麽厲害為什麽還會受傷——現在看來,傷勢從何而來已經很清楚了。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師傅為什麽要去幹出這種事?沒聽說她和波拿巴家族有什麽仇恨啊?
而且,很顯然,受了這樣的襲擊,這個少年人肯定會滿心報復回去的,如果讓他得知了真相,師傅應該怎麽辦?她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到底應該怎麽回答?是直接報上師傅名號嗎?
“我……我不太清楚。”猶豫了片刻之後,她帶著滿心的愧疚,澀聲回答。“不過我倒是可以幫你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