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的混帳,你終於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嗎?”
國王氣急敗壞的質問,並沒有再次激怒奧爾良公爵,反而讓他感到了由衷的喜悅和慶幸。
既然國王這麽氣急敗壞,那就說明自己的威脅有用,真的抓住了對方的軟肋——
亨利王子是他唯一的孫子,也是波旁王朝僅剩的獨苗,他萬一有個閃失,後果可想而知。
“我的真面目?陛下,我的真面目一直都沒有變,我是一個非常開明、而且喜歡與人為善的人——”公爵微笑地回答了國王,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我和樂於和別人合作以及分享,您如果按我的話去做,那麽我絕對不會為難您,甚至還會盡力幫助您,您如今已經是風燭殘年,天知道還能再活多久,這剩下的時光,您用來含飴弄孫、享受富貴生活不好嗎?何必非要給自己添加額外的麻煩呢?想想您已經讓這個國家付出多少代價了,是時候停下來了。”
國王沒有回答,似乎陷入到了痛苦的沉思當中。
公爵也知道國王現在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繼續再逼迫下去搞不好會適得其反,於是也沒有立刻再催促他,只是提醒了對方,“您還是趕緊做決定吧——現在留給您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天剩余的時間裡,您必須按我的心意發布詔書……否則您就後果自負。”
“砰!”
正當公爵在威逼國王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誰!?”正在興頭上的公爵一下子感到不耐煩了,大喝一聲。
“閣下,是我!有緊急情況!”門外傳來了一聲回應。
公爵立刻聽了出來,是他的心腹智囊高丹先生,於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情緒,讓對方進來了。
“發生什麽事情了?”他問。
“閣下,在接管了王宮之後,我仔細審問了那些投降的衛兵,發現在他們放下武器讓出王宮之前,有幾個人偷偷泅渡,越過了塞納河,現在已經不知所蹤了。因為當時圍攻王宮的民兵要麽在歡慶勝利,要麽在湧入王宮,所以沒有及時阻止。”
在現在大冬天的情況下泅渡塞納河,絕對不是什麽舒適的體驗。
如果是之前,奧爾良公爵也無所謂,反正最重要的王室一家都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中,他當然不需要在意幾個雜魚的死活和去留。
但是,在經過了和國王的商談之後,他的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種不妙的預感……他陡然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國王。
“你……是你派他們逃跑的?!”他一字一頓地問。
而這一下,原本愁眉緊鎖的國王突然又放松了下來,然後看著公爵,發狂一般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
公爵頓時明白了,原來國王剛才跟他說這一切,只是為了故意拖延時間,他的退位詔書已經送出去了——雖然不知道到底他送到哪裡去,但無論如何,這對他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此刻,被愚弄的憤怒讓他幾乎發狂了。
更讓他發狂的是,眼下形勢似乎正在脫離他的掌控,明明花費了那麽大的代價才拿下王宮,但是他卻並沒有享受到勝利的甜美滋味,相反,他還要為夢寐以求的寶座、以及他全家人的前途,繼續死拚下去。
“你這個老雜種!你把詔書給誰了?!”他大吼著,然後走到了國王面前。
此刻他的身上再也沒有了王室宗親的矜持和體面,只剩下了那種野獸般的猙獰,當一個人驟然從高處重重跌落的時候,身上所有的保護色都會悄然褪去。
“哈哈哈哈……”看到公爵這副擇人而噬的樣子,國王並沒有感到害怕,他繼續大笑著,全身心地為自己的小小報復而感到開心不已。
奧爾良公爵一家為了篡奪王位,處心積慮地行動了幾十年,他們想方設法動搖王室權威,逼死了一個國王,又準備逼退另一個國王,而他們也終將承受應有的代價。
“別這麽緊張,先生。”國王好整以暇地回答,“我實話告訴您吧,我把它送給塔列朗了——”
“塔列朗!”聽到這個名字,公爵身體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誰能夠數清楚塔列朗參與過的改朝換代陰謀的次數?三次?還是五次?
歷史已經湮沒了太多真相,已經沒有人知道答案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老而不死的妖怪,絕對能夠掀起無窮的紛爭和災難。
詔書的分量,從來都是看誰寫的、落到了誰的手裡,如果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擁有了它,那它毫無意義,但是如果落到了塔列朗和他的同黨們手裡,那天曉得會造出怎樣的風波。
一想到這個消息背後的意義,公爵頓時就陷入到了慌亂當中,甚至忘了生氣。
而在短暫的失神之後,那種怒火,又加倍地在公爵身上燃起了。
憤怒已經徹底燒幹了他的理智,他決定實踐自己的諾言,弄死年幼的亨利王子。
“你這個老雜種!我要讓你痛徹心扉!”
“你別拿亨利威脅我——”國王冷笑地注視著公爵,“難道你以為,在放下武器之前,我會沒有考慮到這些吧?我告訴你,如果亨利有任何閃失,無論是你下手還是有什麽意外,我就會立刻自殺,其他王室成員也會如此!到時候你自己承擔後果吧,我但願你全家人也遭受同樣的報應!”
說完之後,國王繼續冷笑著,注視著公爵。
他之所以跟奧爾良公爵把事情都說清楚,一方面是因為恨極了對方,為了出一口惡氣,親眼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但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故意攪混水,讓公爵繼續困獸猶鬥,把政局攪得更加混亂。
對國王來說,反正現在他的處境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如果把局勢繼續攪亂,那說不定還有翻盤的機會;就算沒有機會翻盤,讓這個背棄自己的國家繼續混亂,讓那些推翻他的野心家們互相撕咬,也可以滿足他的一點報復心。
反正自己失去了王位,接下來的洪水滔天就由這群狗雜種共同承擔吧。
然而公爵卻沒有余暇想那麽多了,他此刻對國王的恨意已經超過了一切,“老雜種,你想死?那我就送你去死吧!”
說完之後,他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手槍。
“閣下,不要失去分寸!”旁邊的高丹見勢不妙,慌忙伸手推了一下。
“砰!”
槍聲驟然想起,然後天花板上的吊燈碎裂了一大塊玻璃,碎片紛紛落下。
如果沒有高丹的話,這一切勢必已經終結國王性命了。
破壞了公爵的槍擊之後,高丹抓住公爵的手,然後苦勸自己的恩主,“閣下,我知道您現在痛恨這個廢王,可是您現在必須保持理智!既然事態已經發生變化,那您殺了他發泄也於事無補,相反只能給您帶來更大的災難,還請您鎮定下來……一切還是有希望的。”
高丹的苦勸,終於讓盛怒之下的公爵稍稍清醒了過來。
確實,還是那句話,他們一家不能當兩次弑君犯了。
而且,國王現在是他手裡的一張牌,雖然價值已經大大下滑,但至少還可以利用,如果直接逼死了他的話,那接下來就有可能是一敗塗地了——他將再也沒有了轉圜的余地,所有人都會把罪名都推到他的身上,然後心安理得地迎接新主人。
所以……哪怕再怎麽生氣,也不能弄死他,等大局已定之後怎麽擺布都行,但現在必須留下他一命。
這個老雜種恐怕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這麽有恃無恐吧……公爵既憤恨又無奈地想。
但不管怎麽說,現在跟一個廢王再爭辯已經毫無意義,他現在必須對新的形勢做出應對。
“把王室成員們分別看押起來!”他對自己高丹下令。
接著,他又湊近了高丹,附耳小聲對他追加了一個命令,“給我找到塔列朗,我要跟他好好談談。”
“是,閣下。”高丹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公爵做了個手勢,然後自己走出了房間,他怕繼續呆在這裡,他真的會失去理智把國王給殺了。
籌謀了那麽多年計劃,在執行當中卻碰到了一個個意外,明明已經走到了現在,卻還要面對那麽多深不見底的危機……
命運啊,為什麽你老是在折磨我這個可憐的家族?在走廊上,他看著窗外熟悉的王宮,然後鬱悶地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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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奧爾良公爵佔據了王宮,然後對國王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的時候,艾格隆也正在進行他的進軍。
從裡昂誓師算起,他在法蘭西的腹地已經行進了差不多一周時間。
這一周裡,如同事前所預料的那樣,他並沒有遇到什麽抵抗,沿途本就沒有多少駐軍,在聽說馬爾蒙元帥都已經被俘虜之後,也更加沒有戰意,要麽作鳥獸散,要麽乾脆也投靠到了艾格隆這裡。
經過這一路愉快的行進,如今他離巴黎也越來越近了——或者更加準確地說,他已經來到了楓丹白露宮附近。
盡管艾格隆在幼年的時候在這座宮殿呆過不少時間,但是對這座宮殿他已經沒有了任何印象,不過這不重要,因為,這可是楓丹白露啊……
拿破侖的帝國,同這座宮殿可謂是息息相關。
在帝國最鼎盛的時候,皇帝和其他皇室成員們就是在這裡愉快享受他們富貴的宮廷生活的;而在帝國最低谷的時候,1814年拿破侖皇帝也是在這裡告別了他的近衛軍們,然後黯然退位。
如果說凡爾賽就意味著波旁王朝的話,那麽楓丹白露宮就意味著帝國。
而現在,他已經來到了楓丹白露宮的邊沿。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艾格隆,他已經能夠看到在不遠處的地平線上,那些優美宮室的輪廓。
這座宮殿馬上就要重新成為我的東西了……但奇怪的是,艾格隆心裡此時並沒有竊喜,而是一種莊嚴的平靜。
只是取回本就該屬於我的東西而已,有什麽值得慶幸的呢?
“埃德蒙。”艾格隆輕輕喊了一聲。
“陛下?”同樣騎著馬在他身邊的基督山伯爵,連忙策馬湊到了艾格隆的身邊,“您有何吩咐?”
“我們馬上就要到楓丹白露了。”艾格隆淡然說。
“是的,陛下,祝賀您!”埃德蒙連忙躬下身來,向自己的恩主表示慶賀。
“是的,值得慶賀。”艾格隆輕輕點了點頭,“今天我們就在那裡休息吧——你們一定要注意紀律,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其中的一草一木!”
“是!”埃德蒙能夠理解艾格隆的心情,所以他馬上做出了回應,“您放心,誰敢搞破壞我就格殺勿論!”
艾格隆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他又做出了新的指示。“接下來這段時間,我就留在楓丹白露,而你將作為我的代表前往巴黎——記住,有任何風吹草動你都要跟我回報。”
在來到巴黎附近、只差臨門一腳的時候,艾格隆決定先停下來,留在離巴黎60公裡左右的楓丹白露宮。
這不是艾格隆一時興起,也不是他貪戀繁華富貴,而是必要的謹慎。
他是以“拯救國家和人民”的名義過來的,所以不能以武力攤牌的方式去圍攻首都。
當然,他也不是什麽死腦筋的人,他更多的是考慮現實因素。
他現在麾下的士兵看上去上萬,但是大多數都是新歸附到自己手下的牆頭草,甚至還有更危險的兩面派野心家,這些人在自己順風順水的時候會假裝忠誠靠攏到自己這邊,但是一旦出現什麽不利情況,他們會跑得比兔子還快,搞不好還會直接跳反到自己對手那邊。
巴黎是一座很大的城市,裡面好幾十萬人口,自己手下這點人馬連包圍巴黎都不夠,更別提去分區佔領它了。
而且,貿然讓自己陷入巴黎的紛爭也不明智。
現在巴黎是國王、奧爾良公爵,還有一群陰謀家野心家的養蠱場,任何人貿然卷入其中都會被玩得焦頭爛額,所以他寧可先暫時停在場外,在大局已定之前,他絕不親身進入巴黎。
所以,艾格隆在最後關頭,反而抑製住了自己躍躍欲試的衝動,抱著“戰略定力”,對各方釋放善意,以引而不發的架勢來為自己博取最大的利益。
反正在這裡,已經足夠他遙控局勢了。
之前他很急, 拚命趕時間,但是現在在只差一步的時候,他反而放緩了腳步。
現在,他是最高舞台上的一份子了,而且他要將舞台上的其他人一一驅逐,要麽踢飛,要麽摔碎,最後隻留下他自己為止。
帶著昂然的自信,他看著遠處越來越清晰的楓丹白露宮。
“特蕾莎,以後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了。”他輕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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