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德蒙越發熟練的引領下,公爵一行人悄悄越過了山脈之間的國境,潛入到了瑞士境內,然後向著艾格隆所藏身的小鎮靠攏。
不過,艾格隆事前就提醒了埃德蒙,不需要把公爵帶到自己藏身之處,讓他來自己的嬸嬸奧棠絲王后的家中“做客”就行了。
埃德蒙心領神會,經過了長途跋涉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山腰之間的別墅當中。
已經得知了消息的奧棠絲王后,立刻熱情地迎接了這一行人,並且親自招待公爵。
對於這樣的熱情,公爵有些受寵若驚,連連向奧棠絲王后道謝。
“您不必如此客氣,先生。”奧棠絲王后笑著回答,“我已經隱居這裡太久了,平常也沒有什麽訪客,能夠碰到一位來自巴黎、而且身份尊貴的客人,實在難得,感覺就像是重新和這個世界接上了齒輪一樣……”
“您是王后陛下,在您面前我怎麽能稱得上尊貴呢?”公爵連忙謙虛地回復,“而且,雖說您已經離開巴黎那麽多年,但人們還記得您當初的風采和事跡。若您今後某天幸駕巴黎,整個社交界必將為您而轟動,所有人都會來看您的。”
“哎呀,那還是免了吧,我這樣一個老太婆又有什麽看頭呢?”奧棠絲王后連連搖頭,不過眼神裡卻多了幾分期盼和感慨,“不過如果某天能夠回去看看當年熟悉的人,感覺應該也挺不錯。”
接著,起了興致的王后,開始和公爵聊起天來。
在奧棠絲王后面前,公爵並不敢造次,只能擺出畢恭畢敬的架勢。畢竟對方是王后之尊——雖然這個王后現在來看多少有點“名不副實”,但是現在自己既然已經投靠到了波拿巴家族的門下,那就必須認了這個王后。
好在,雖然他才能平庸,但是畢竟在宮廷當中混跡過那麽就,見過國王和王后的次數數不勝數,所以討好逢迎他們的技術早已經駕輕就熟,他雖然現在旅途疲憊,但是為了給王后留下好印象,他全力施展這份“技術”,三言兩語之間,就把奧棠絲王后逗弄得極為開心。
兩個人談天說地,話題從巴黎又繞到了宮廷和社交界的各種趣事,奧棠絲王后越談越是興致勃勃,對她來說,公爵的拜訪,彌補了這十幾年的空白,輕易地就讓她找到了當年那種“宮廷”感——準確來說,就是被風雅的廷臣們當成王后捧著的感覺,那種名門貴族對自己點頭哈腰的感覺。
直到用了晚餐之後,她才停下了和公爵的談話。
“先生,您長途跋涉這麽遠,恐怕已經累了,我打攪了您這麽久,實在不好意思。接下來如果不嫌棄的話,您就在我這邊下榻休息吧?這裡雖說簡陋,但是風景倒是還不錯,您作為尊貴的客人,我們會竭誠招待的。”
王后說了這話,公爵哪裡還敢不給面子,連忙就點頭應了下來。
“您這裡環境幽靜、視野開闊,周邊還有如此美景,能夠在您這兒入住,是我的榮幸。只是……何時能見到陛下呢?”
奧棠絲王后也知道,對方擔心夜長夢多,隻想盡快結束這次拜訪,趕緊回到國內,不過她也不點破,只是淡然微笑,“您放心吧,我已經讓人通知陛下了,等您明天休息妥當,他就會過來見您——”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公爵心裡松了口氣。
確定了時間,解除了疑慮,他當然是慶幸的;但是同時,他心裡又有些疑慮和恐懼,畢竟他沒有見過羅馬王,僅僅從聽到的傳聞、以及打交道的過程當中,他就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那絕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自己真的能夠讓他滿意嗎?
不過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聽天由命,再加上身心實在疲憊,於是渾渾噩噩地來到了客房當中,然後迷糊地睡著了。
老年人一向睡眠很淺,所以他半夜驚醒了好幾次,又重新昏昏沉沉睡去,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天亮。
此時已經是初冬時節,再加上這邊是高山地區,所以清晨的氣溫很低,哪怕有壁爐取暖,對公爵這樣體弱的老年人來說都十分難受。
原本離開巴黎的借口是去溫暖的地方越冬,結果卻跑到更冷的地方提前體會冬日的嚴酷了……一想到這裡,他有點啼笑皆非。
雖說醒了,但是他也不敢到處亂跑,所以乾脆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繼續消磨時間,直到天已經大亮了之後,女傭人才跑過來敲門帶他吃早餐。
饑腸轆轆的公爵草草地吃完了早餐,而這時候,別墅的大門之外終於又傳來了動靜,他下意識地往窗戶外看了過去。
門外是幾個身材高大的身影,因為距離有點遠所以看不清樣貌,不過很明顯能看出他們都穿著黑色的大衣,宛如一群烏鴉撲了過來一樣。
而這群人當中,有一個金色頭髮的少年人走在最中間。
不用問,公爵就知道他來了——那個主宰他命運的人,終於來到了他的面前。
於是,他幾乎立刻就站了起來,想要去門口恭迎。
“您稍安,先生。”就在這時候,奧棠絲王后親切地製止了他,“您是拜訪我的客人,沒有必要如此做……您在這兒等著就可以了。如果您太過於拘謹,那反倒是讓我們這兒失去了朋友之間的輕松感。”
誰敢和他有什麽朋友間的輕松感……公爵在心裡暗暗苦笑,不過既然王后這麽說,他也只能乖乖聽命。
再者說來,在這個場合,有王后陛下給他說好話,似乎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就這這一個來回當中,女傭人跑去打開了大門,把這一群人迎接了過來。
很快,這一群人來到了別墅當中,接著,一個少年人昂首闊步地走到了王后和公爵的面前。
這一下,王后和公爵都站了起來,迎接他的到來。
王后主動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擁抱住了少年人,親切地貼面見禮,然後笑著抱怨,“艾格隆,你可讓我們等了好久!”
“抱歉,王后陛下……”艾格隆笑著回答,“我手頭上有些事情要處理,但我已經盡早過來了。”
“我倒是不要緊,但讓客人久等可是有失禮數。”王后並沒有真心責備他的意思,只是又叮囑了他一句,“我難得有客人來了,你可要好好招待,別掃了人家興致。”
“那是自然。”艾格隆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公爵,“我們絕不虧待任何客人——”
就在嬸嬸和侄子親切對話的時候,公爵也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個少年人。
金發的少年人,長相俊秀而且器宇軒昂,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少年人特有的英姿勃發,更有著那種誓要成就大業的意氣風發,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就能夠讓人感受到澎湃的活力。
公爵曾經暗自想過,為什麽這個少年人還如此年輕,就執迷於野心和權力,現在見到他的面,他就已經明白了答案——他就是為了權力而生的。
公爵是宮廷的廷臣,自然也早就見識過所謂的王者威儀,當然不會因為這種派頭而感到震驚;但是,他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將少年人和現在的那位國王做出對比,並且暗自暢想少年人真的戴上皇冠的樣子。
感覺,似乎也挺合適的啊……
“閣下,我們終於見面了。”正當公爵還在思索的時候,少年人松開了和王后陛下的擁抱,然後走到了公爵的面前。
接著,他用謙和的笑容看著公爵,然後向公爵伸出手來,“很高興您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站在我們一邊。”
公爵陡然打了個激靈,從思緒當中掙脫了出來,面對艾格隆伸出的手,他立刻伸手去握住了,不過與此同時他下意識地哈下了腰。“陛下,請您原諒我直到此時才前來拜見,但是就我的個人情感而言,我老早就與您站在一起了!”
在握手的時候,艾格隆也在暗自觀察對方。
明明年紀幾乎比艾格隆大了兩輪有余,但是畏畏縮縮的樣子仿佛是見了老師的小學生一樣,手臂無力,目光猶疑而且躲閃,更加看不到什麽破釜沉舟大乾一場的決心——光是從這副樣子,就可以看出,對方不是什麽可以承擔大任的料,恭敬有余而能力不足。
艾格隆雖然喜歡別人恭維自己,但是並不喜歡唯唯諾諾的庸才,一看到公爵這個樣子,他就覺得有點倒胃口。
不過好在,他本來也不打算讓公爵去幹什麽大事,能夠站出來給他捧場、心甘情願給他做招牌就可以了,並不會影響到他的大事。
對一個棋子來說,好控制好擺布並不是一個缺點,被放錯了位置才是缺點。
在第一個照面,艾格隆就為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劃下了基調,公爵對此茫然無知,不過他本來也沒指望過自己會承擔什麽重任。
“好了,你們兩個好好談吧,我先去休息了——”在他們打了照面之後,奧棠絲王后行禮告退,離開了房間,把這裡留給了他們兩個人。
艾格隆到現在也算是見過很多大世面了,因此他在氣勢上完全控制了場面,對付這種人簡直是遊刃有余。
“先生,請坐。”他自己先坐了下來,然後隨手指了一下旁邊的座位。
公爵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等待著艾格隆接下來的訓示。
此時的他,在心理上已經完全被壓倒了,自己已經把自己放在了“臣仆”的位置上。
這種自覺心態,倒是省了艾格隆很多事。
“您家裡目前的情況怎麽樣?”艾格隆先問。
“托您的福,現在已經完全解除危機了。”公爵連忙回答,“我非常感謝您的慷慨解囊。對您來說這可能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於我、以及我的家人們來說,不啻為救命之恩……這份恩情,我們會永遠銘記在心的。”
“這是應該的,我既然說過要幫忙,自然也不能食言。”艾格隆淡然回應,“我想,經過這一番風波之後,您已經身心俱疲,不過您放心吧,遲早我會讓您從這場風波當中徹底走出了,不只是恢復損失,您一家將會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昌盛。”
“我對此翹首以盼。”公爵立刻向艾格隆低頭致敬,“我願您盡快成就大業,以告慰帝國支持者們的期盼。”
“是的,那一天確實不遠了,甚至可以說近在眼前——”艾格隆笑了起來,“而把您叫到這裡來,就是在為此做最後的準備。”
雖然艾格隆說得平淡,但是公爵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速了起來,雖然在來的時候他早已經做出了心理準備,但是實際面對的時候,還是會感到忐忑不安。
正如艾格隆所說的——不是乾大事的料。
但是即使是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別無選擇,於是他勉強打起了精神,“請問您需要我做什麽呢?”
“我對您的期待很簡單——您既然來到了南方,那您就好好在這邊活動,廣交朋友,盡快讓這邊的地方名流知道您的存在。”艾格隆立刻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對於一位從京城來的公爵,我想,這些外省人一定會想盡辦法來和您結交的,我希望您能夠放下架子,好好和他們交好關系。這對您來說,一定不算困難吧?”
艾格隆說完之後,看向了對方。
這視線極為銳利,以至於公爵心裡更加緊張了,“我絕對能夠做到,陛下。”
“那就好,您在結交他們的時候,不需要把您的立場說出來,只要能夠讓他們知道您這號人物就行了。”艾格隆再次提醒對方,“您千萬不要試圖拉幫結派,這樣反而會弄巧成拙。”
正因為知道對方不是什麽做大事的料, 所以艾格隆也不會把核心的機密告訴他,更不需要讓他搞什麽組織串聯工作。
反正,他只需要公爵到時候給他形成一個輿論效果而已——只要來自於巴黎的壞消息接連不斷,地方上人心惶惶,那麽公爵這樣的名流,就具有了相當的號召力,到時候他再公開亮明立場,站在自己身旁,就足夠帶動人心了。
他對平庸之輩的要求也只有這麽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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