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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夏至 6
  王老尚書的府邸在保民坊,地處京城西南,本也是平頭百姓聚居的所在,卻因為有王家的宅邸在此,竟也慢慢繁華了起來。

  王老尚書姓王名維字懷義,是甘露八年的進士。外放地方時便是一位能臣。因他出身商賈,每每調任總能為當地找到財路,無論當地先前如何凋敝,三年期內總能有所改觀,世人稱之為王財神。屢次評優之後,仁宗親自下旨調任他到戶部任職,上任不到一年他又提出商稅改革,僅此一項便為朝廷增收百萬,故而特賜了一座府邸給他。

  仁宗曾點評王維心思縝密行事練達,遇事沉穩顧全大局。這十六個字的評語便足以概括王維的一生。

  承天之變時,王維堅守戶部,時為肅王的趙錚竟也無法從他手裡摳出一兩銀子。然而當代宗在北地厲兵秣馬,國庫捉襟見肘時,又是王維屢獻良策,無論國庫如何空虛,只要前線需要糧餉,他又總能變戲法似的給代宗摳出銀兩應急。

  征戰數年,秦大將軍終於不負眾望,一舉擊破敵軍主力,不僅收復了雲州故地,更把國境向北推進了數百裡,逼迫敵軍退守上京。不久之後,西線戰場也頻傳捷報,宋延齡借西域諸國內亂之際,一舉突破至高昌,再次打通了封閉百年的絲綢之路。

  兩線大捷,一時間舉國歡慶。

  戰事結束便要論功行賞,如秦冉、梁瑞、宋延齡等武將紛紛論功封爵,文官也有多褒獎,到最後時,代宗卻把王維單獨叫了出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恭恭敬敬給他鞠了一躬。王維哪敢領受,早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體如篩糠。

  代宗卻說:“十年征戰一朝凱旋,王維的功勞實不亞於秦冉、梁瑞。若是沒有他主持戶部,國家哪有錢糧供應前線軍需糧餉。只可惜本朝祖製在前——不得軍功者不能封爵,若非如此,朕本該封你一個安國公的。”

  王維跪在地上,被這番話感動得涕淚橫流,身邊的臣工也都唏噓不已。

  代宗說著,便從盒子裡取出來一塊笏板,親手交到王維的手上:“懷義,‘國之柱石’這四個字,你當之無愧。”

  那一年,五十五歲。他接過“國之柱石”之後卻如變了個人似的,坐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嘴裡講的卻全是些聖賢之詞,弄得禮部尚書劉梓航整日提心吊膽,總疑心王維是存心要奪他的禮部。於是乎,朝堂之上便總能見到兩個老頭之乎者也鬥個沒完,皇帝也不製止,隻樂呵呵的看他們分出勝負才肯退朝。

  梁書講完這些,便指著王家門前的一通石碑給江嶼解釋:“這文官下轎武將下馬的石碑,整座京城也只有兩通而已,你看,這上面的字可是代宗陛下的禦筆,這可是無上的殊榮呢。”

  江嶼哦了一聲,雙手合十便衝著那石碑拜了幾拜,嘴裡喃喃念叨著久仰久仰,往來的行人見他這副模樣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梁書覺得丟人,拉著江嶼便去王家門前遞上拜帖。

  家丁見拜帖上寫著武英侯府的名號哪裡還敢怠慢,把兩人引到門房喝水休息,自己則拿著拜帖向內通報。足足過了兩盞茶的工夫,王崇恩才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見到粱書和江嶼過來,眼圈竟有些紅了:“退之、江先生……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祖父他老人家怕是……”

  梁書一直以為王老尚書是在裝病,如今看來竟是真的病入膏肓,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好友。

  江嶼畢竟是郎中,趕忙問起病情:“王大人你別著急,

能不能先讓我看看病人?”  王崇恩歎了口氣:“多謝先生好意,不過宮裡已經來過許多禦醫了,全都沒有辦法……”

  梁書不等王崇恩說完便啐了一口:“那些禦醫一年到頭就隻給皇帝、娘娘們看病,能有什麽本事,你要是真孝順你爺爺,就趕緊讓江嶼過去看看,萬一他能治好呢。”

  王崇恩轉念一想便覺得梁書所說不差,於是狠狠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快隨我來!”便領著江嶼和梁書去了內宅。

  老尚書年逾九十,單獨居住在一幢名叫梅園的小院子裡。小院單獨立了照壁,繞過之後,入眼便是一片梅樹,只在梅林正中修了一排房子,雖也是粉牆黛瓦的景致屋舍,卻不似府上其他建築那般貴氣逼人。夏有青梅可煮酒,冬日踏雪賞紅梅,端的是別有一番雅趣。

  江嶼才聽梁書說過王老尚書的生平事跡,總覺得他應該是個活財神似的人物,哪裡想到他的居所竟會如此雅致。

  王崇恩把他們領進梅園之後,自己便跑去與父親請示,畢竟為國之柱石看病可不是小事兒,即便他是柱石的孫子也須謹慎。

  時值五月,梅樹上掛滿了青翠的梅子,江嶼隨手摘下一枚,拿在手裡隻覺得沉甸甸的,捏著還有些硬挺,顯然還沒熟透。

  他把妹子湊到鼻端聞了聞,隻覺得清香四溢。正在考慮要不要嘗上一口的時候,便見王崇恩一路小跑著趕了過來。

  “咱們先去書房等會兒,到時候會有人來叫咱們。”

  王崇恩邊說便把他倆領進了書房,一路上行蹤鬼祟,全然不似在自己家裡,搞得梁小侯爺渾身都不自在,才進書房,他便詰問道:“我說延清,你這麽鬼鬼祟祟的幹什麽,難道我見不得人嗎?”

  粱書說話的聲音不小,驚得王崇恩趕忙起身湊到花窗跟前向外張望,見沒人發覺,才埋怨道:“祖父的房裡全是太醫,有他們圍著,旁人誰敢過去給祖父看病?別說江先生在京城籍籍無名,就連回春堂賀先生那樣的名醫也進不去的。”

  梁書撇了撇嘴:“怕什麽,你就說是我梁書舉薦的名醫還不行嗎?”

  王崇恩聞言便縮了縮脖子,指著梁書,老氣橫秋的說道:“退之呀,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以你的名聲來說,要是不提你的名字只怕還有三分轉機,要說是你舉薦的名醫,只怕連我都得被趕出去。”

  梁書忽的拍案而起,怒道:“王延清,你什麽意思啊!江嶼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說得好像我憋著害你似的!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們馬上就走便是了!”

  眼見梁書發怒,王崇恩趕忙解釋:“江先生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跟父親據理力爭呀,不過你也知道,我爹在家裡說話沒什麽分量,他也在想辦法幫咱們爭取時間嘛。”

  他們兩只顧著鬥嘴,卻不防身後的江嶼忽然問道:“誒?這個就是傳說中先帝禦賜的‘國之柱石’玉笏板?”

  王崇恩回頭,見江嶼正在端詳百寶閣上陳列的一塊笏板,便點頭道:“正是,想不到先生也知道這塊笏板來歷?”

  江嶼嗯了一聲:“這麽有名的東西想不知道都難呢,不過……我聽說這笏板不是被司空易偷走了嗎?”

  江嶼說完,便又仔細打量起那塊笏板,似乎想要分辨出傳說和現實哪個才是真的。

  眼前的玉笏板長逾三尺寬約三寸,是個上寬下窄的造型,由一整塊上好的昆侖籽玉雕琢而成,其色乳白細膩潤澤,只在正面刻著‘國之柱石’四個蒼勁的大字,據說是代宗禦筆親書。笏板被橫置在一座紫檀木架之上,上面不見纖塵,顯然是經常有人過來打掃的。

  王崇恩聞言呵呵一笑:“先生說的不錯,巨盜司空易確實盜走了先帝禦賜的玉笏板,不過您眼前的這塊也是真的。”

  “也是?”

  這次就連粱書也聽出他話裡有話。王崇恩卻點了點頭:“先帝禦賜的那塊確實丟了,祖父因此大病了一場,陛下擔心祖父會想不開,便又命人送了一塊過來,對外隻說是追回了贓物,可我知道那其實是重新做了一塊。”

  江嶼不禁好奇:“聽王大人的意思,莫非別人並不知道那其實是兩塊笏板?”

  王崇恩苦笑點頭,可江嶼卻分明看出,他望向笏板時的眼神中滿是溫柔:“我是家中幼子,兒時常來梅園陪伴祖父的。有次祖父給我解說朝儀時,我偏要拿那笏板扮做他上朝的樣子。祖父對我寵愛有加,便把那笏板給了我,不想那笏板摔竟十分沉重,我沒拿住便摔在了地上,雖然沒碎,卻崩壞了一個角。當時我嚇得大哭,祖父卻還一個勁兒的安慰我……”

  說到這裡,眼見他的眼圈一紅,立時又有淚水湧了出來,哽咽一聲之後才道:“這事兒一直只有我們祖孫兩人知道……”

  梁書見他傷懷,正準備說些寬慰的話時,卻聽見有人再輕輕拍打房門,王崇恩趕忙過去開門,與門外之人低語了幾句之後便又把門關好,回身對江嶼歉然道:“委屈先生再等一會兒,家父會帶太醫們到前院飲茶,等他們走了咱們就過去。”

  江嶼也知道王崇恩身不由己,加之他性格隨和也並不講究俗禮,便衝王崇恩陽光一笑,正要開口時,便聽見小院當中傳來一陣人聲喧鬧。

  三人湊到花窗跟前向外張望,便瞧見一隊老頭從臥房當中屢屢而出,走在路上尤自爭論不休,有的說需用人參補氣,有的說該加鹿茸補腎,間或還有人提出用藏紅花養血的,聽得江嶼好一陣牙酸——人參鹿茸雖好,可也不能當飯吃啊。

  太醫的隊伍浩浩蕩蕩,八九個老頭爭論不休,走了半盞茶的工夫才出了梅園。王崇恩等的心焦,那群人才拐過照壁,他便領著江嶼衝進了王老尚書居住的臥房。

  五月的季節繁花盛開,可臥房當中卻是門窗緊閉,才一進門便覺得房裡的空氣沉悶得厲害,梁書更是被藥味噎得喘不上氣。

  江嶼不禁皺眉——別說這裡住著病人,就是健康的常人待得久了也難免不會生病,當下便讓王崇恩與粱書開窗通風,自己則來到床前探看病人。

  病榻上的王老尚書形容枯槁面色蠟黃,不僅沒有半點柱石的樣子,反倒與院子裡千瘡百孔的太湖石更為相像。眼見老大人氣息微弱,江嶼也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探手診脈。

  王崇恩守在一旁,眼見江嶼的面色古怪,便忐忑道:“江先生,祖父他的病情……”

  江嶼收回手後卻沒有答話,卻拿起桌上的一疊藥方看了起來,藥方上多是些奇珍大補之物,滿眼盡是人參鹿茸紫河車,不用說吃,光是看著就覺得渾身燥熱。再看老尚書脈象虛浮臉色蠟黃,顯然是虛不受補的症狀。幸虧他來的及時,如若不然,只怕再有兩碗參湯下肚便能把老尚書送走。

  王崇恩見他的神情愈發古怪,便疑心有人在藥方上做了手腳,又想到近來京城中多出怪事兒,便顫聲問道:“可是這藥方上出了問題?莫非有人想要謀害祖父?”

  江嶼緩緩移開視線,望向王崇恩的目光中滿是憐憫,斟酌了半晌才開口道:“老尚書的病情確實危重,不過依在下看來,實在是這些太醫用藥不當而至。”

  聞聽此言,王崇恩和梁書都來了精神,目光灼灼的盯視江嶼,只等他把話說完。

  “老大人為國操勞半生,如今已是油盡燈枯,只有天材地寶才能續命,隻可恨那些庸醫竟然隻肯用這些粗鄙的藥材,險些誤了老大人的性命啊。”

  江嶼說話時的時候低眉斂目面現悲憫,語氣之中除了真誠之外似乎還有一些做作。梁書知道他的毛病,隱約猜出江嶼又要使壞,便強忍著好奇安坐看戲,不想,王崇恩卻為太醫們報起了冤屈。

  “這麽說來,先生倒是錯怪了太醫們了。那可都是從太醫院領來的藥材,不說其他,光是那株千年山參就算得上價值連城了。依先生所言,要是這樣的藥材還算凡品,那只怕祖父……”

  “哈?千年人參??”

  江嶼聞言便是一驚,要知道百年的山參就已是難得,誰會想到這裡竟還有前年人參,真是被貧窮限制了想象。於是他輕咳兩聲掩飾尷尬,強自鎮定道:“千年人參算得了什麽,以老尚書的功績來看,只有萬年人參才能相配!”

  話音才落,便聽見身後噗的一聲,回頭看,便見梁書正好噴出一口茶水。王崇恩也覺得萬年人參有些扯淡, 便躊躇道:“先生玩笑了呀,王某年齡雖小,卻從未聽過萬年的人參……”

  不想江嶼卻回給他一個自信的微笑:“巧了!在下這裡就有一棵萬年人參!不知……能否借你家的廚房一用?”

  眼見江嶼說的鄭重,就連梁書也開始相信江嶼的手上真有什麽萬年的人參,王崇恩不敢怠慢,親自把江嶼領到梅園的小廚房裡。江嶼看了看,只見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灶膛裡尚有余火未熄,不由大喜。

  “請兩位在外面稍後片刻,靈藥稍後便好。”

  江嶼說完便關上了房門,生好爐火之後,便從菜筐裡選了一條碩大粗壯的蘿卜出來。一刀切開,只見裡面滿是筋線,顯然是一棵不堪入口的老蘿卜。江嶼卻是大喜,洗淨削皮之後便被切成了薄片,此時鍋裡的水已經燒得滾開,他便把蘿卜片一股腦的推了進去。

  大約過了半頓飯的工夫,鍋裡的水只剩了一半,蘿卜片更是早已稀爛。江嶼連湯帶水的盛了一碗,又加了一些鹽和胡椒調味,嘗了嘗,隻覺得鹹淡正好,這才蓋了白布之後,神秘兮兮的端了出去。

  王崇恩正自心焦,見江嶼端著大碗出來便趕忙迎了上去,正要結果藥碗,卻被江嶼笑著拒絕了。

  “萬年人參的藥力非同一般,常人聞了便會頭暈,你們還是在書房等我吧。”

  他說完邊走,隻覺留下王崇恩和梁書兩人面面相覷。

  “退之,你聞見萬年人參是什麽味道了嗎?”

  梁書揉了揉鼻子,神情疑惑:“我可能是餓了,怎麽聞見一股蘿卜湯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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