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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48
  “老奴來遲,還請娘娘恕罪。”

  陳興林身穿四品內官錦袍,雙手攏於袍袖,瘦長的身形微微欠身,明明是一副謙卑恭謹的奴才模樣,說起話來卻是不卑不亢。

  陳影身前的金磚地上釘著十幾根牛毛長針,不知是否是忌憚陳興林的暗器手段,鐵面巨漢並未追擊,一個縱躍便回到了趙爍的身前作戒備狀。

  “陳興林,陛下委你重任你怎敢瀆職!你可知,陛下已經……已經……!”

  陳興林躬身拱手,啞聲說道:“大典開始之前,陛下親自命老奴肅清宮中刺客,老奴奉旨辦差,已將宮中各地潛藏的刺客悉數肅清,而且還在耳房找到兩名女子。”

  陳興林說完,便用目光看向趙爍:“老奴尋思這兩名女子或許能做證人,就把她們帶過來了,那成想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那成想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沒留神竟讓皇帝丟了性命?

  趙清雅真的不敢相信,這麽輕挑的話竟是從陳興林的嘴裡說出來的,她杏眼圓睜怒視陳興林,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斥責。陳興林並不覺得自己的言論如何驚世駭俗,目光陰冷的走向趙爍。

  趙爍運功正在緊要的關口,他明知陳興林的厲害卻無暇應戰,眼見陳興林目光陰鬱的走向自己便沉聲道:“陳興林,你是不是忘了暗衛弑主是什麽罪過。”

  “呵呵呵呵……”

  陳興林的笑聲宛如磨刀,他冷笑著點頭:“暗衛弑主當處剝皮,不過……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趙爍蹙眉:“放肆!朕乃仁宗之子天命之君,你這奴才還不跪下!”

  “咱家確實是皇帝的奴才,卻隻從來隻跪陛下一人。你既然自稱天命之君,總不會是空口無憑無據亂說的吧,想要老奴下跪就得拿出自己是皇帝的證物,不然,可就莫怪老奴出手無情了。”

  陳興林說完果然沒有動手,似乎真的在等趙爍拿出什麽證據,趙清雅見狀大怒:“陳興林!這惡徒害死陛下又劫持太子,你不動手,難道是想要造反嗎?!”

  陳興林欠了欠身:“暗衛的主人只有皇帝,這是太祖立下的規矩,還請娘娘體諒。”

  陳興林這話說的十分清楚——暗衛的主人是皇帝而非趙昀,無論是誰,他們只服從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你!”

  趙清雅一時語塞,她看了一眼死透的皇帝,眼圈一紅,立時便有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此時的陳影已經調勻了呼吸,他手持長刀怒指陳興林:“陳興林!你竟敢謀逆!”

  陳興林側臉轉身,用昏黃的眼珠冷冷看向陳影:“咱家說了,暗衛有暗衛的規矩,你若再要多言……”

  話說一半,陳影便覺得周身一寒,隻得收回長刀做戒備狀。

  方怡白蹙眉,梁書怒目,只有江嶼表情十分複雜,如果陳興林真的忠於皇帝,那他又怎會坐視皇帝中毒身死?從皇帝駕崩到陳興林現身,這當中足有半個時辰不見蹤影,明明自己如此失職,他怎麽有臉把規矩、祖製說的頭頭是道,難道他其實早和趙爍暗通款曲,是趙爍安插在皇帝身邊的探子?

  尋思片刻江嶼便又否決了自己的猜測,在陳興林現身之前,鐵面人幾乎已經殺了陳影,可以說趙爍已經控制了局勢,根本用不著讓陳興林來做戲。

  還是說……暗衛有什麽不得參與宮鬥之類的狗屁規矩不為人知?

  “朕的身世確實不曾記錄在玉碟之上,可這一切全都要怪逆王趙錚!若不是他軟禁父皇,

父皇又怎會英年早逝!父皇原本有機會可以殺他,可他卻利用父皇的寬仁謀奪了皇位!父皇曾命張寒藏於夾壁牆裡伺機刺殺趙錚,可趙錚卻假稱已經找到了我,並以此威脅父皇……朕雖然沒有玉碟,可這睚眥金符你總該認得吧?”  趙爍說著,忽然從懷裡摸出一塊金牌舉在半空:“持睚眥金符者可號領暗衛,陳興林還不跪接!”

  陳興林的眼中精光爆射,飛身直撲到趙爍身前。趙爍不僅不退,反倒把金牌又舉高了一些。

  “這本該是奚官令的東西,想必你是能認得的。”

  陳興林一把抓住睚眥令牌,一番驗看之後,他聲音乾啞的喃喃自語道:“真的是睚眥令牌……宋青山真的藏身在銅羊觀……怎麽會……怎麽會……”

  趙爍見陳興林認出了令牌,手腕一翻便把令牌收了回來。

  “父皇給宋青山最後的旨意便是暗中保護與我。你是他的弟子,應該知道他的手段,如果不是心甘情願,沒人能從他手上拿到令牌。”

  陳興林默然無語,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趙爍卻不打算給他時間慢慢追憶往昔,他沉聲喝道:“陳興林聽令!”

  陳興林聞聲轟然下跪:“老奴聽旨!”

  反轉來的太快,滿殿中人無不駭然。趙清雅更是後退幾步,緊緊握住了趙昀的手腕,即便皇帝的屍體已經變得冰冷,卻仍是她此時唯一的依靠。

  趙爍對陳興林的態度十分滿意,他一邊運功為趙濟祛毒一邊吩咐道:“朕要運功,就由你來做朕的護法。”

  陳興林應諾領命,黃色的眼中有精光閃動,宛如山崖的鷹隼在巡視山間的獵物。趙清雅的臉色轉瞬煞白,原本還希望陳興林能與那鐵面怪人做一番較量,那成想他會成了對方手中的一張王牌。

  她隻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待她扶著桌子站穩之後,才勉強開口:“百官的心智為你所惑,暗衛也已經臣服於你,你還在等什麽,乾嗎不乾脆殺了我們!”

  “逆王趙錚從父皇手上拿走的江山,朕今天要正大光明的拿回來!你別著急,所有背棄父皇、忘記他恩德的人都要死!”

  趙爍的話忽然讓趙清雅冷靜了下來,她掃了一眼人群中的幼子趙潯之後,準備最後和趙爍做一番計較:“你已經贏了,父輩間的爭鬥沒有必要牽連後背,放了太子,先皇與仁宗的事情與他無關。”

  回答趙清雅的是趙濟頭上漸漸騰起的絲絲熱氣。

  細密的汗水來不及聚集就被趙爍的真氣蒸成了水汽,方怡白見狀不由皺眉——他本以為鐵面人便是對方手上的最強戰力,想不到趙爍本人的內功竟也如此深厚。

  手掌在劍柄上握了兩下,方怡白終於還是熄了偷襲的心思。前有陳興林後有鐵面人,趙爍本人的修為更是深不可測,根本沒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偷襲得手,所能做的也只有靜觀其變等候援兵。

  趙爍這邊的聲勢頗為駭人,可個中苦楚卻也只有他自己清楚。雖然看來都是蠅蠱,可因為養蠱的環境和條件不同,每隻蠅蠱的毒性也是各有千秋,五髒六腑全是蠱毒的入侵目標。毒素太多,趙爍根本應付不來,可崔成不在,他也沒有解藥,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趙濟體內的蠱毒一點兒一點兒吸入體內,再靠自己的內功勉力化解。

  操控蠱蟲本是崔成的職責,可他昨晚外出之後竟然沒了音訊,時間緊迫,趙爍便隻好親自上場放出蠱蟲。蠅蠱天性嗜血,原本只會叮咬圖了牛血標記的趙昀一人,待皇帝死後,崔成便可用密法召回蠅蠱,讓皇帝死的不明不白,自然會把這筆帳記在紫陽真人的頭上。

  可趙爍無法控制蠱蟲,便隻好任由他們繼續亂飛。蠅蠱已經餓了幾天,只要大慶殿裡沒有血腥,它們自然會飛到外面去禍害旁人。

  紫陽真人脅迫趙濟原本也是計劃的一環,只要趙爍借機出手誅殺趙無極,便可名正言順的洗白自己,可好死不死的,梁書搶先出手不說,竟還淋了趙濟一身的人血……

  趙濟頭上的蒸汽越來越濃,臉色也漸漸紅潤了起來,反觀趙爍卻是青筋暴起面色鐵青,顯然是吃力到了極處。

  趙清雅已經看出了趙爍是在救人,她沉了沉心思,不解道:“你既然恨透了先皇和陛下,救治太子又是什麽意思,你是想要以此贖罪,又或者真如異事錄上都是真的?”

  沒人回答趙清雅的問題,因為除了趙爍之外也沒人知道答案。可即便趙爍沒有承認,各人的心裡卻也有了各自的計較。

  看著趙爍賣力運功的樣子,江嶼忽然明白了趙爍想做什麽。十五年前,趙爍計劃用自己的兒子掉換太子,想用這種流血最少的方式讓這黃黃天下重回仁宗一脈。可趙昀沉迷丹術,又寵愛幼子,看來並不打算傳位給太子。

  趙爍索性便找來紫陽真人趙無極這麽個江湖騙子,來讓世人明白趙昀的長生大夢究竟有多荒唐,趙錚一脈的子孫是如何昏庸!

  豆大的汗珠從趙爍的額頭滾滾而下,順著他的長須濡濕了前襟。

  江嶼默默展開了手中的美人折扇,對著背面的“月色荷塘”長長歎息——趙爍,你這一番心血怕是終究要錯付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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