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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芒種 9
“江湖鈴醫錄 ()”

次日天明,梁書早早便起床來到花園練劍。他的劍法源自戰陣,多是些大開大合的剛猛殺招,一口扶風長劍被他舞得風雨不透,煞是好看。許是太久沒練的緣故,一圈下來竟然還覺得不夠過癮,提起長劍又舞了幾趟,直到額前鬢角掛上汗珠這才滿意。

此時的天早已大亮,梁才見自家少爺的寶劍歸鞘,便很麻利的遞上茶水、手巾。

梁書接過手巾擦了擦汗,詢問梁才:“江先生起了嗎?”

“剛才路過客房的時候聽著裡面已經不打呼了,估麽著也快起了。”

梁書接過茶水漱了漱口,便吩咐梁才去準備早飯。梁才應是之後轉身要走,卻又忽然轉了回來,試探著問了一句:“少爺,您認識姓春的人嗎?”

梁書一口噴出嘴裡的茶水,驚疑不定的看著梁才:“姓春的?你問這個乾嗎?”

“原來這世上還真有人姓春啊。”梁才一邊嘀咕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張名帖遞給梁書:“剛才門上過來通傳,說前院有個小孩替他家主人過來遞帖子,想請您過府一敘……小的從沒沒聽過有人姓春,還以為那孩子故意搗亂……”

梁書一聽不由打了個冷戰,趕忙打開手中的名帖,只見上面正寫著‘春意滿’三個大字,後面寫著長林坊的一個地址。梁書知道春意滿便是太子趙濟,趕忙命梁才把信使請來,梁才卻苦著臉告訴梁書,來人已經被他打發走了。

梁書狠狠跺了跺腳,便吩咐梁才去準備洗澡水,同時命他把江嶼也叫起來趕緊梳洗。饒是梁書手腳麻利,可經過這一番折騰,兩人趕到長林坊時也已經過了巳時。

書院街上還有許多鋪子沒有開門,卻扔難擋莘莘學子們的向學之心,滿街都是抱著書本的行人,呼吸之間盡是筆墨紙張特有的味道。

‘春不歸’倒是開了門,不過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黑洞洞的小門兒裡,小夥計正懶洋洋的打掃塵土,見有人進來也不去招呼,只是看了他們一眼便又繼續忙碌手上的夥計。

梁書見狀不由皺眉,江嶼畢竟來過一次,便帶著梁書走了進去。才走過月亮門洞,便瞧見披發遮面的小玉正從房裡走了出來,小玉沒看見門口有人,穿過花園,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梁書沒見過小玉,悄聲詢問江嶼:“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玉婆子?”

江嶼輕輕點頭,正要說話時,卻見春意滿伸著懶腰走了出來,跟小玉不同,他一眼便瞧見回廊下的粱書便笑著迎了上來:“退之,想不到你這麽早就來了。”

粱書一見來人確實正是太子趙濟,趕忙上前施禮:“下官梁書,見過太子殿下。”

趙濟笑著扶起梁書:“這裡不是東宮,不必拘禮。”

趙濟說著話,眼角余光忽然瞥見江嶼竟十分眼熟,看到他額前的那一縷白發才恍然想起來人竟是江嶼,便笑著說道:“江先生?這麽巧,你和退之竟也認識的嗎?”

江嶼點頭,正要說話時,卻被梁書摟住了肩膀:“我跟江嶼可是老相識了,正巧他就住在我家,聽說我要來找你就跟著一起來了。”

趙濟把兩人讓進屋裡。三人分賓主落座之後,江嶼正要為上次的不辭而別說幾句場面話時,不想趙濟卻先開了口:“說起來我正該為上次的失禮向先生賠罪,既然先生和退之也是好友,那正好,我也就不用跟你們繞彎子了。”

梁書知道要入正題,便正襟危坐等著趙濟開口。趙濟卻從桌上的匣子裡拿出一本冊子遞了過來,接過一看,正是一本異事錄,其中一頁上折著角,

翻開之後,正是鹹平二年太子趙濟被劫出宮的那一段。梁書不由一驚,求真書局的庫存都被陳影帶的雲騎衛收走了,本以為這麽做已是萬全之策,哪成想竟然流傳到了太子的手上。

難道太子是來找自己晦氣的?

想到這裡,梁書放下書冊,遲疑著擠出兩個字:“這書……”

趙濟歎了口氣:“這書是有人送到東宮來的。”

梁書劍眉倒豎,驚訝道:“這麽大膽!知道是誰送的嗎?”

趙濟苦笑:“來人沒留下姓名,隻把東西送到門上就走了,侍衛驗看之後,覺得只是一本書也就沒太在意。”

梁書略一沉吟,便問道:“殿下找下官過來,可是要追查送書人?”

趙濟沒有點頭,卻似有深意的看著粱書:“看來你早就知道書中的內容了?”

梁書一怔,趕忙解釋:“之前查案的時候偶然發現這書似乎不太對勁,這不是……”

趙濟似乎並不想聽他解釋,不等他說完便揮手打斷了他:“那些都無所謂了,我隻想問問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

梁書伸手指著自己,見趙濟點頭表示肯定之後,才略顯遲疑著說道:“這書裡寫的都是些神神怪怪的東西,當不得真的……”

趙濟聞言搖頭,一展手中的美人折扇苦笑道:“可是,我確實記得自己曾被帶到了一個滿是粉紅色的地方,那裡有個女人,她很美。”

粱書仔細看了看扇子上的美人,卻隻覺得這女人生的好看:“鹹平二年殿下您才六歲,八成是記錯了吧,會不會是哪個娘娘喜歡粉色?”

趙濟收起折扇,反手再次打開,一邊端詳著扇面上的女子,一邊說道:“我還記得後來起了大火,許多人衝過來要殺我,幸虧是那個女子一直護著我,我還記得她抱著我往外走的時候,被一根起火的梁柱給砸倒了,後來,我被陳興林從火場裡救了出來,可從那之後就再沒見過那個女子。”

梁書和江嶼對了個眼神,見對方的眼中也有疑惑,便沉吟道:“東宮不是也起了大火嗎,那個火場應該就在東宮吧?”

趙濟抖手收起折扇,白了梁書一眼:“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不過我偷偷查過卷宗,東宮起火時燒掉的是一間佛堂,我就是再不記事兒,也不會把佛堂記成粉紅色吧。”

梁書的神情驀然一滯。趙濟卻繼續說道:“不僅如此,我還查過宮中的記錄,鹹平二年五月丁醜,京中的很多地方都起了無名火,據說賊人是趁此機會潛進了宮裡,可是被陳興林發現了,陳興林帶人追殺到了天慶坊,一把火燒了一間名叫天鄉樓的青樓之後才收隊回宮。所以……我應該是去過天鄉樓的。”

不得不說,趙濟的分析十分有理,一時間,梁書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他看了看江嶼,見他雖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卻似乎並不打算說話。便問趙濟:“您叫下官過來……是想要查出當年的真相嗎?”

趙濟舒了口氣,悵然搖頭道:“這麽多年過去了,要是真能找到真相,也不會讓我等到今天。”

梁書看看趙濟,這次是真想不出太子爺究竟想讓自己做些什麽了,隻好等著他繼續說完。

趙濟的手指在折扇上輕輕敲了幾下,才繼續道:“那女子畢竟是為了救我才死的,無論如何,我都想為她做點兒什麽,哪怕只是知道她的名字也好。”

面對著一臉迷惘的趙濟,梁書卻忽然警覺了起來,他肅容對趙濟說道:“太子殿下當真決定如此了嗎?”

趙濟的眉毛忽的一揚:“我意已決。”見梁書的臉色不善,便問道:“怎麽,莫非退之覺得哪裡不妥?”

梁書重重點頭,雙眼緊盯著趙濟說道:“太子是一國儲君,身份無比尊貴。要是被人知道你曾經被劫出宮的話,難保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那樣一來……無論對您還是陛下來說,這都會是一樁天大的麻煩!退一萬步講,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可陳興林……啊不,應該說陛下,陛下把事情做的這麽徹底,不就是不想讓這件事兒傳出風聲嗎,你又何苦非要自己把這層紙捅破呢?”

趙濟點了點頭:“崇寧說的果然沒錯,梁退之果然是個值得托付的人。你的好意我自然明白,可是既然有人把書送到了太子府來,那就難保還有別人也收到了這本書。你能想到的事情,別人自然也能想到。自先皇發動承天之變以來,詆毀我們祖孫的流言蜚語從來就沒斷過,與其坐等別人栽贓汙蔑,還不如我先把事情查個明白,退之,我這麽說,你懂嗎?”

趙濟說完,便目光灼灼的盯著粱書,粱書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感歎——這樣的帝王心術,不做皇帝真是浪費了。

“下官明白了。”

見梁書低頭表示認可,趙濟這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父皇長生在望,我這個太子早晚也是個擺設。既然當不成皇帝,那我要這太子的身份還有什麽用,原本也是想等父皇丹成的時候上表請辭的。這個太子我可以不要,可是,我不能坐等別人來汙蔑我,要是我走的那麽窩囊,實在對不起我的姓氏。”

梁書聽趙濟這麽一說,趕忙勸解道:“殿下言重了……”

趙濟聞言, 深吸了口氣,也自嘲道:“是了是了,失態了呀。退之莫怪,江先生也不要介意。啊,對了,上次還說要請先生來給小玉治病的,不知現在方不方便?”

江嶼趕忙點頭:“我倒是方便,只是您這裡似乎不常有人……”

趙濟哦了一聲,拍了拍額頭:“這倒是……誒!不如請您隨我到東宮小住幾日可好?”

江嶼聞言一怔,忽然想起梁書說過,東宮也是皇宮,皇宮裡的男人除了皇帝,就只有皇帝的兒子,其他外人要想長住都要淨身才行。想到這裡不由一驚,神色驚恐的看著粱書問道:“你是不是跟我說過,東宮也是皇宮,進宮就需要淨身的?要是這樣……那草民其實也不太方便的……”

趙濟看看梁書,見他一臉的無奈,便哈哈笑道:“東宮確實是在宮裡,不過規矩卻和內城不一樣,我有自己的屬官和親軍,您可以放心過去。”

雖然趙濟說的輕松,可江嶼卻仍然還不放心,直到梁書告訴,宮裡的燒雞管夠的時候,他這才放下心防同意了下來。

只是江嶼出門來的匆忙,隨身的衣物和藥箱都沒帶著,於是便和梁書一起告辭,約定好下午再來春不歸見趙濟。

趙濟欣然點頭,親自把二人送出店外才算作罷。

兩人走上書院街,梁書呼的歎了口氣:“真不知道他抽的什麽瘋,誒,你去了東宮可要當心,千萬別給我惹禍啊。”

江嶼也跟著歎了口氣:“我覺得不太對勁啊……陳瑞昭的醫案上不是說他被大火毀容了嗎,可我怎麽看不出他哪裡有受過傷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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