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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小暑 3
  別來冊府英,往往夢見之。恍然今夕遊,似夢疑複非。

  吱呀一聲,牢房的門緩緩打開。

  孟玄松回頭,正好對上趙濟失神的眼睛。他的心忽的一沉,再回頭去看牢房裡時卻只見沈老道樂呵呵的看著自己,臉上滿是勝者的喜悅,仿佛一個猜拳十連勝的孩子。

  狠狠瞪了沈老道一眼後,他便重重的關上了牢門。也不知道這賊老道究竟跟太子說了什麽,竟惹得趙濟失意至此。

  “殿下……”

  他想安慰趙濟,可話才出口便被對方止住。趙濟看了牢門一眼,同時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孟玄松會意,知道太子擔心被沈老道看破身份,便默默點頭,隨即跟著趙濟一起出了牢房。

  僻靜的小院子根本沒人盡心打理,像是為了凸顯此地的荒涼似的任由各種植物恣意生長,尤其是牆邊的幾棵石榴長得茁壯,碧綠的枝椏上綴滿了紅色的小花,生機盎然很是討喜。

  孟玄松就站在石榴樹下,心情忐忑的看著太子:“殿下,這人要怎麽處置?”略頓了頓,他又試著補了一句:“不如送到雲騎司去吧?”

  趙濟深深吸了口氣,卻隻聞了一鼻子乾熱的暑氣,抬手摘下一朵火紅的石榴花,一邊把玩一邊吩咐:“這人我還有用。你著人看好他,不要動刑也千萬別讓他跑了。”

  孟玄松點頭領命。

  趙濟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孟玄松再次點頭:“可還要我做些什麽嗎?”

  趙濟抬頭看天,對著白雲輕聲吩咐道:“我想知道關於春十三娘的事情。”

  “殿下具體想問什麽事情?”

  嬌柔的花朵被趙濟捏的稀爛,他垂眸看向孟玄松淡淡說道:“所有,我要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

  福寧宮的驅邪儀式在一陣焚屍焦臭之中鏘然結束。

  老天爺像是有潔癖似的在後半夜下了一場大雨,把福寧殿前的汙穢之物衝刷的乾乾淨淨,只是天亮之後人們才發現,大殿前的空場上有個人形的印子無論怎麽洗刷都弄不乾淨,竇章歎了口氣,索性吩咐工匠過來把那一片地磚全都換了。

  江嶼三人瞻仰過那片人形痕跡之後便被竇章轟了出去,臨走的時候老太監還惡狠狠地瞪了北堂春水一眼,很不滿意他隨意帶人入宮的舉動。不過北堂春水倒是不甚在意,在如意門前便和梁書他們分手告辭,說是還有事情要向貴妃娘娘稟報。

  昨天晚上三人是擠在一間屋裡睡的,他倆雖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奈何北堂春水始終不離二人左右。聽說北堂春水要走,簡直正對了梁書的心思,連忙笑著拱手道別。

  待北堂春水走遠之後,他和江嶼聊起了昨晚之事。

  “江嶼,那紫陽真人難道真的是靠符籙判斷出殿牆後面藏著夾壁牆嗎?”

  江嶼毫不客氣的搖了搖頭:“連我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憑什麽斷定別人看不出來呢。要我說啊,他們這麽折騰,八成就是衝著這面夾壁牆去的也說不定呢。”

  梁書捏著下巴搖了搖頭:“你說的這個我也想過,可我想不通的是,他們為什麽要把那屍體給燒了啊?”

  “毀屍滅跡唄,不然還能是為什麽。”

  梁書咂了咂嘴,疑惑道:“與其大費周章的毀屍滅跡,又何苦非要把他挖出來呢?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江嶼聳了聳肩:“要我說,他們倒更像是在找東西,也許他們以為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

可沒想到卻挖出來一具乾屍也說不定呢。”  梁書的兩條眉毛被擠成了一條上下起伏的波浪線,十分努力的去想象,到底是多重要的東西,竟然會被藏到夾壁牆裡。

  兩人並肩走了幾步,江嶼忽然用肩膀撞了梁書一下,輕聲道:“異事錄上說仁宗駕崩之後,玉璽便化作神龍飛去慶陵與仁宗陪葬去了,他們不會是在找玉璽吧?”

  梁書的身子一震,接著便撫掌笑了起來:“對對對!你不說我到忘了……走走走,這事兒咱們得問問老劉!”

  兩人在街邊吃過早飯之後便徑直去了刑部,才一進大門就看見李英傑正往裡走便快走幾步追了上去。

  李英傑看見梁書穿了一身皺巴巴的官服過來,立時便沉了臉色,正要出言訓斥幾句時,卻見一旁的江嶼正向自己躬身施禮。

  “李大人來的好早啊,看您的臉色……莫非是昨晚沒休息好?您這樣的青天父母官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回頭我炮製一些調中理氣的丸藥,叫梁大人給您送去?”

  江嶼的笑容溫暖誠摯,李英傑的怒火登時便去了八成,聽見對方要給自己調理身體便笑著謝道:“久聞先生大名,既然如此,那便有勞先生掛心了。”

  梁書知道李英傑注重養生,一貫的早睡早起鮮少熬夜,便在一旁搭腔道:“可是又有什麽大案子了嗎?”

  李英傑聞言臉色又是一沉,梁書還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麽,趕忙自己捂住了嘴巴。見狀,李英傑的神色又軟了下來,他往梁書跟前走了兩步,低聲道:“楚天聲出事兒了,這幾天你最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千萬不要到處亂跑。”

  “出什麽事兒了?前天才聽說他就快到京的,難道是路上遇到了匪人?”

  梁書聞言一驚,連忙追問緣由。李英傑還不想事情外傳,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斥了一句:“小點兒聲!”

  見梁書捂著嘴巴一臉的乖巧,擦壓低了聲音說了緣由。根據驛站傳來的消息,楚天聲十天之前就到了潞州,按他先前的腳程推算最晚前天就該進京的,劉培中擔心他路上出了岔子就派人沿途去找,一直找到神農城時,才在驛站找到他七天前的入住登記。

  消息傳來,李英傑的頭皮便是一陣發麻。要知道神農城的北面是羊頭山,那裡山勢險峻鮮有人煙,尋常人都會投宿在十裡之外的黎城驛站,從那裡走官道也不過多走兩日的路程。

  “楚天聲做事一向沉穩,我想不通他為什麽會冒險去走羊頭山!”

  話雖然說的憤怒,可李英傑的語氣中更多的卻是惋惜和擔憂。梁書原本還想擠兌兩句,見到舅舅如此傷感便安慰道:“也許他只是迷路了呢,再說了,一個胖子爬山能有多快,沒準兒過兩天就回來了。”

  李英傑歎了口氣:“唉……希望他們真的只是迷路了吧。”

  梁書連連點頭之後突然問道:“您剛才說劉大人已經來了?他在哪兒呢,我正好有事兒找他。”

  李英傑一聽他要找劉培中,立時變了臉色:“胡鬧!劉大人那麽大年紀了,日理萬機,哪容得你找他胡鬧!你隻管好自己的差使,不要煩他!”

  他字的話音未落,李英傑便已轉身拂袖而去,隻留下梁書留在原地一臉的懊喪。

  李英傑走遠之後,江嶼深表同情的看了梁書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玉璽化龍這種靈異傳說在民間一定也有很多說法,不如看看衙門裡有沒有上年紀的老人,咱們去找他們問問,或許也能有所收獲也說不定呢。”

  “對啊!”

  梁書的眼睛豁然一亮,立時便想到看管卷房的老李,這人號稱是活卷宗,這種事兒正適合找他,想到這裡也不猶豫,拉著江嶼便往卷房找人,不想,路過值房的時候卻被王崇恩叫住了。

  “退之!走這麽急要去哪裡?”

  梁書一見是他,便把要去卷房找老李的事情說了,見對方默然不語,便又問起了王老尚書的身體。

  “你怎麽來上差了,你爺爺的病好利索了?”

  王崇恩苦笑搖頭:“你沒聽說嗎,雲騎衛把牟蘭城的家給抄了,我爺爺讓我趕緊過來看看陛下今天會不會有旨意下來,真想不到陛下為什麽會對牟家下手。”

  王崇恩說完卻沒見梁書有半點兒吃驚,便用疑惑的目光打量梁書:“你怎麽一點兒都不吃驚啊,不對……你該不會是知道什麽內情吧?”

  梁書連連擺手:“以牟蘭城一家人的所作所為來說,不被抄家才是怪事兒,倒是你爺爺太子太小,這點兒破事兒還等著陛下下旨?”

  王崇恩嘖了一聲:“要是只有這樣當然不用擔心了。你沒聽說五城兵馬司的人昨晚包圍了宏恩觀嗎,一共抓了三十多人,聽說還跑了一個。”

  江嶼一聽宏恩觀便覺得耳熟,不由看了梁書一眼,見對方也正疑惑地看向自己,便插口道:“王大人,你剛才說五城兵馬司的人包圍了哪裡?”

  王崇恩對江嶼十分客氣,見他詢問便又放慢了語速重複了一遍:“是宏恩觀,有什麽問題嗎?”

  江嶼眨了眨眼,遲疑著問道:“我記得宏恩觀不是早在十五年前就被大火焚毀了嗎,怎麽會……”

  王崇恩恍然,趕忙給他解釋:“您說的敕造宏恩觀在長慶坊,鹹平二年時已經焚毀了的,我說的這個是後來新建的,雖然也叫宏恩觀,卻是商賈百姓集資新建的,已經沒了敕造的牌子。”

  江嶼的心中疑雲陡生。他們前天才偶然查到了宏恩觀的線索,兩天之後一座同名的道觀便無端被五城兵馬司給圍了,世上哪有這種巧合?而更令人不解的卻也正是這點——就連王崇恩都知道兩座道觀之間除了名字相同之外並無其他聯系,難道五城兵馬司的人會不知道?

  這麽說來,也只有一種解釋比較合理——兩座宏恩觀其實是有聯系的,而且已經有人找到了這種聯系,並為此發兵包圍了宏恩觀。

  問題是,究竟是誰下令包圍的宏恩觀呢?

  原本江嶼也只是隨口一問,不想王崇恩卻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是兵部直接發的簽文。”略頓了頓他見那兩人都是一臉茫然,便又說道:“兵部尚書薛長河和右侍郎宋延壽全都告病在家,左侍郎牟蘭城正被抄家。你們說,會是什麽人動用了兵部的大印下的簽文?”

  他說話時臉上滿是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神情,一邊為這兩個不通官場的前輩感到惋惜,一邊也在等候兩人崇拜的溢美之詞。

  卻不想江嶼忽然一拍額頭,驚呼道:“哎呀呀,我怎麽給忘了!咱們今天可是越好要去探望公主殿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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