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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冬至 9
  江嶼享受著閑漢們膜拜的時候,不遠處的徐遠才卻正在遭受磨難,趙四領著一群衙役紅著眼睛衝進了徐家。他們根本不聽徐遠才的呼喊,也不顧徐忠的阻攔,像一群流寇一樣衝進每一個房間,然後把裡面的東西全都扔到了院子裡。

  抄家無果之後,趙四指著徐遠才的鼻子,氣急敗壞的問道:“你那個表妹在哪兒呢?快說!”

  徐遠才立在院子裡站的筆直,全不在意氣勢洶洶的趙四,仿佛眼前只是一隻瘋狗在吠叫。趙四見狀更加暴怒,他一把拽住了徐遠才的衣領,威脅道:“徐秀才你可別給臉不要臉,我跟你說,這次的事兒可是要掉腦袋的,你給我方明白點兒!最好我問你什麽你就趕緊說,要不然縣大老爺革了你的功名你可就連個屁都不是了!”

  徐遠才斜睨著趙四,不屑道:“把你的手松開,就算是縣尊大人來了也得講國法。再說劉大人怕是沒資格革掉在下的功名吧。”

  “嘿,你還真是個明白人,只可惜這回劉大人怕是也講不了規矩了。嶽大將軍下了軍令,找不回他的公子,咱們全縣誰都活不了!”

  徐遠才一把甩開趙四的手,沉聲道:“眼下又不是戰時,他嶽崇山一個忠武將軍憑什麽給地方下軍令?”

  趙四嗤笑道:“好好好,你讀書多你說什麽都對,你骨頭硬,你自己去跟嶽大將軍說,可別連累了別人!”

  徐遠才指著地上摔碎的夜壺反問趙四:“你們找嶽公子就好好找,把我家夜壺摔了幹什麽?難道你們以為嶽公子藏在夜壺裡嗎?”

  趙四被問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之下一聲暴喝:“給我打!”

  江嶼和雲娘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滿身傷痕的徐遠才正扶著忠叔起來。雲娘驚叫一聲便衝了上去,他拉著徐遠才仔細檢查了一番,淚眼婆娑的問道:“他們是來找我的嗎?”

  徐遠才乾笑兩聲:“這回是來找嶽公子的,你看,他們想從我的夜壺裡把嶽公子翻出來呢。”

  雲娘偷眼看向江嶼,江嶼則皺著眉沉思。

  “我和雲娘就在十字街口,你何苦不說呢。”

  徐遠才乾咳了兩聲,恨聲道:“他們說嶽崇山下了軍令,找不到兒子就讓全縣陪葬,我氣不過!”

  江嶼沒再說什麽,他和雲娘把徐遠才和忠叔送回房裡,一番檢查之後,徐遠才只是受了些皮肉傷,而忠叔的情況就比較糟糕了,原本已經通開的中府穴重又被寒氣淤塞得死死的。

  忠叔躺在床上還在操心徐遠才,他不安的說道:“少爺,你快看看銀票……”

  徐遠才猝然一驚,他原本把銀票收在床頭的木盒裡,剛才好像看見那木盒像垃圾一樣被扔在地上了?想及此處他的脊背一陣發涼,忠叔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要壞,連忙催促他趕緊去找。徐遠才跑到院子裡很快就找到了木盒,只不過木盒已經被摔成了兩半,裡面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什麽銀票啊。

  徐遠才沒有隱瞞,他知道自己瞞不過忠叔,便把事情實話事實說。忠叔臉上全是灰敗之色,他拉著徐遠才的手想要說些什麽,可嗓子裡全是卻只能發出些絲絲拉拉的聲音,雲娘躲在一邊偷偷哭泣,江嶼則在一旁默默地磨著藥粉。

  屋裡的氣氛十分凝重。如鉤的彎月被厚重的雲層遮住,仿佛一隻厄運的大手籠罩在徐家眾人的頭上。

  曾夫子聽說了徐家的遭遇之後跳著腳的大罵趙四和劉縣尊。他老人家不僅在輿論上為徐遠才造勢,

更用實際行動保護起風雨飄搖的徐家,他本人索性也搬到徐家居住,每天除了跟徐遠才一起研究學問,就是把趙四等一般衙役攔在門外。  老頭子倔得很,不管跟誰就只有一句話:“有什麽話讓你們劉大人親自過來說,你一個衙役不配跟我說話。”

  饒是已經紅了眼睛的趙四也不敢在曾夫子面前撒野,誰都他是杜府尊的老師,惹了這樣的人肯定要倒霉一輩子。雖然趙四不敢招惹曾夫子,曾夫子卻並不打算放過趙四和劉府尊,他給府尹杜光美寫了一封信,心中把劉府尊和嶽崇山的所作所為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寄走了信,曾夫子信心滿滿的對徐遠才說:“長林放心,老夫已經給光美去了書信,見了老夫的書信他必然會有所作為。重慶府豈容他嶽崇山作威作福!”

  徐遠才連連稱是,雲娘乖巧的給老夫子和徐遠才奉上香茶,夫子看著雲娘款款離去的身影呵呵一笑:“長林,這雲姑娘可是個好姑娘。”

  徐遠才訥訥的點頭:“是啊,雲姑娘細心又體貼。”

  “怎麽,你就沒點別的心思?”

  徐遠才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緊張道:“雲姑娘……不合適……我這樣子……唉……”

  曾夫子白了徐遠才一眼:“你啊,白活了這三十多年,連我老頭子都看出他對你有意思,你還在這兒支支吾吾的幹什麽?”

  徐遠才愕然:“啊?不會吧?”

  沒等曾夫子開口,門外的一聲巨響便把小院的寧靜打得粉碎。

  徐遠才出門一看,院子裡竟然整齊的站著兩隊輕甲軍士,軍士們穿著皮靴披著鬥篷,手按腰刀分列兩廂。人群正中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紅衣校尉。校尉身後跟著趙四等幾名衙役,更多的百姓則遠遠圍在徐家大門外面看熱鬧。

  校尉扭了扭脖子,對曾夫子拱了拱手:“這位應該就是曾老先生吧。標下乃是忠武將軍麾下宋成建,奉嶽將軍令來這裡尋找我家少將軍,還望先生行個方便。”

  曾夫子向前走了兩步,一頓手中拐杖說道:“這幾日老朽就住在徐家,跟他們同吃同睡同進同出,老朽以自己這顆人頭擔保,這裡沒有你家少將軍,你們回去吧。”

  宋成建呵呵兩聲,也向前走了兩步:“夫子的話標下自然是一百個相信,老實說我們也不認為少將軍會藏在這裡,來這裡就是想問問那邊哪位齊姑娘,聽說冬至前一天她也進過城?”

  雲娘閃身躲在江嶼的身後,一雙眼睛忽閃著顯出驚恐的神色。

  “齊姑娘要是不想說的話,不如跟宋某回營,咱們慢慢談可好?”

  徐遠才皺眉道:“宋將軍,你以為你腳下的這片土地姓什麽?姓嶽嗎?你想在這裡抓人,難道眼裡就沒有王法嗎?”

  宋成建眯著眼盯著徐遠才,握著腰刀的手關節已經開始泛白。

  趙四突然大叫一聲,他指著雲娘激動的喊:“將軍你看她有問題!她變樣了!她臉上的痣沒了!”

  宋成建陰冷的目光像鷹隼一樣鎖定在雲娘身上,嘴裡的話卻是對趙四說的:“說清楚些,什麽叫她變樣了?”

  “上次我來的時候她的嘴角還有一顆痣的!好大的一顆,這才幾天沒見怎麽就沒了!這女人一定有問題啊將軍!抓她!把她抓走肯定能問出嶽公子的下落!”

  宋成建哦了一聲:“反常必有妖,帶走!”

  甲士應諾一聲便要上前,江嶼見狀趕緊上前解釋:“將軍且慢,齊姑娘沒有問題,只是你們來得不巧她的痣被在下醫治好了。”

  宋成建挑眉:“呵呵,看不出你還是個神醫,不過你這話讓宋某怎麽相信呢?”

  大門外人群中,不知是誰小聲說道:“江神醫說的是真的,我們親眼見著的。”

  宋成建猛一回頭,正好看見人群中有幾個閑漢正驚恐著往外退去,門口的甲士不用吩咐便把那幾個人押了進來。

  宋成建手按腰刀冷聲問道:“你們看見什麽了?”

  幾個漢子你推我我推你,終於還是阿牛硬著頭皮說道:“我們看見了,前些天在十字大街我們幾個都是親眼所見的,江神醫也不知怎麽弄了一下,那顆痣就齊齊整整的掉下來了。”

  其他閑漢紛紛點頭。

  宋成建看看閑漢又看看一旁站立著的曾夫子,歪著頭略一思量,一把拉過自己身邊的趙四,指著他脖子上的一顆黑痣說道:“不如江先生演示一下?”

  徐遠才深厚的雲娘死死盯著宋成建,她的手掌彎曲成爪,指尖已經蓄滿了內力,她自信只要宋成建對江嶼有所不軌,她一定可以後發先至要他的命。

  恰在此時,她感覺有一道柔和的目光正看向自己,徐遠才默默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別怕,你放心這裡有我在。”

  雲娘的真氣瞬間潰散,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住徐遠才的手。

  趙四被宋成建拎著領子一動也不敢動,只是驚恐的看著江嶼來回打量自己的脖子,他隻覺得有一隻冰涼的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來回滑動,片刻之後,江嶼點了點頭。

  “這個雖然有點兒大,不過也沒問題,只是他之前沒有用藥,效果應該不是那麽理想,將軍湊合看吧。”

  宋成建點頭不語。

  江嶼打開藥箱展開了一卷牛皮,裡面插滿了各種刀具,他取出一把柳葉形的小刀走到趙四面前。

  “我這刀子很快,你可千萬別亂動。”

  趙四張著嘴還沒來得及出言反對,眼前便閃過一道銀光,他隻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接著就看見江嶼的刀上挑著一片薄薄的黑色皮肉,約有銅錢那麽大的一片,上面還冒著熱氣。

  宋成建看著那片皮肉點了點頭:“果然好刀法,不過他們可沒說您動了刀子。”

  江嶼撓了撓鼻子,笑得十分靦腆:“齊姑娘這些日子一直在用換顏霜,換顏霜的作用便是分離人身上的疤痕黑痣,不過靈藥再神生效也得有個過程,將軍要我即時演示,那也隻好如此了。”

  趙四用手一摸手上全是鮮血,直到此時才覺得脖子上火辣辣的疼,頓時嚎叫的像殺豬似的。宋成建皺著眉揮了揮手,幾個甲士便把趙四丟到了門外,任由他躺在地上打滾。

  宋成建深吸了口氣,轉向曾夫子:“實不相瞞,我們懷疑是上官端雲刺殺不成,來到此地喬裝之後綁走了嶽公子。夫子您也看見了,這位齊姑娘確實可疑,再說我家公子失蹤那天她也確實碰巧進了城……”

  曾夫子一頓拐杖:“哼,你們家將軍找不到兒子就把別人家的閨女抓道軍營裡問話,哪有這種道理?人家閨女不要名聲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們嶽公子不過一屆白丁,論身份還不敵這個遊方的郎中,他嶽崇山憑什麽動用軍隊去找?看來我還要給杜光美再去一封書信,把今天的事情補充進去才行。”

  老夫子的話說的江嶼的眼角一陣抽搐,什麽叫身份還不敵這個遊方的郎中?

  宋成建呵呵一笑,隨手抽出雪亮的鋼刀插進地裡。

  “宋某一日從軍便只聽軍令,既然將軍有令,那便是死也要完成,我倒要看哪個敢來阻攔。”

  話音未落便有甲士上前要去抓人。

  徐遠才松開雲娘的手走向宋成建:“徐某身負功名,你們要抓人就從我身上踩過去吧!”

  宋成建眼中寒芒爆射,隨手一刀砍向徐遠才,江嶼搓指成刀剛要近身阻攔,雲娘的身影卻擋在了徐遠才的身前。

  宋成建的一刀斜肩帶背正好砍在雲娘身上,雲娘悶哼一聲後便軟倒在徐遠才的身上。徐遠才死死抱著雲娘的身子,一雙充血的眼睛瞪著宋成建目眥欲裂。

  徐遠才把雲娘輕輕放在地上,撥開擋在她臉上的亂發後,他轉身走到宋成建面前:“這就是你們要抓的刺客?你滿意了?”

  宋成建疑惑的看著手中的鋼刀,剛才那一刀他原本只是嚇唬徐遠才的,沒想到這女子竟然突然衝了出來。常年殺人的他自然知道這一刀砍得有多實在,眼前這女子難道真的只是個尋常女子嗎?

  正在疑惑的宋成建突然被一根棍子打在臉上,遠處的曾老夫子沒了拐杖便坐在地上悲呼:“凶手!你們這群凶手!目無法紀藐視國法的豎子!我要給杜光美寫信!”

  院外的百姓們此時也開始沸騰,高喊凶手的聲浪一波又一波的衝擊著甲士們的心,持槍握刀肅立兩廂的甲士臉上漸漸沁出了汗水。

  宋成建皺眉沉思,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既然已經見血,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人群中忽然一陣騷亂,一個風塵仆仆的甲士分開人群衝進了院子,見到宋成建便單膝跪地:“報!”

  宋成建一怔:“說!”

  那人卻沒有直接開口,只是一個勁兒的看向四周。宋成建皺眉低喝:“不用看了,有話快說!”

  “啟稟將軍,兩日前嶽將軍在均州遇刺身亡,刺客上官端雲殺傷數十名官軍後向東逃遁而去。重慶路兵馬都監鮑春冉命我軍各部向重慶府集結待命。”

  鋼刀鏘然落地。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打死這群專殺百姓的狗官軍!”

  宋成建躺在地上麻木的感受著拳腳打在身上的感覺,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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