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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谷雨 14
  江嶼說完,梁書的肚子也跟著發出咕嚕一聲巨響,這才意識到他們兩個竟是整整一天都沒吃飯了,不由乾笑了兩聲,安慰江嶼:“疏忽,疏忽了!那這樣,我先送你回春香閣,給你叫一桌好席面當是賠罪!”

  為表誠意,梁書還特意為江嶼叫了一輛馬車。馬車有些老舊,走在路上吱吱嘎嘎的,人坐在裡面也說不上有多舒適,只不過省了些腿腳罷了。

  兩人忽然想起了璧山初遇時的情形,同樣是梁書拉著江嶼驗屍,同樣是忙了一天也沒口飯吃。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過了小半年了。

  說到璧山,江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誒!對了,從劉從雨家的找到的那副機關陣圖現在怎麽樣了?你爹後來說什麽沒有?”

  聽了這話,梁書皺起了眉:“陣圖給我爹了,你問這個乾嗎?……誒?!”

  說到這裡,梁書才恍然想起,跟江嶼同來的那位唐若曦不就是唐門的人嗎。

  “喔!對了對了!唐姑娘就是唐門的人啊,你不會是想說她跟那副陣圖有關吧?!”

  江嶼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點聲兒,你喊什麽呀……我聽說唐姑娘他爹在唐門就是專門研究機關的,而且也是在參與修建景陵之後才失蹤的。所以我一直在想,唐姑娘的爹爹會不會也跟北境軍的傷兵失蹤案有關呢。”

  梁書聽了之後,歪著頭想了片刻,才搖頭說道:“我爹找人鑒定過了,老劉家裡的那副陣圖少說也有幾十年了,這跟七年前的事兒沾不上邊兒啊。再說修建皇陵是何等機密的事兒,怎麽會有江湖人參與呢,這不合規矩!”

  江嶼呵呵一笑:“你以為唐門的機關真的是隨便擺弄擺弄,然後就天下無敵了?”見梁書沒有反駁,才繼續到:“所謂的機關陣,都是用人命踩出來的,一套大陣從設計到完成,少則幾年,多則幾十年,每一個點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呀,那副陣圖對於唐門來說彌足珍貴,如果沒有必要,斷然不會出現在劉從雨家的玉佛裡。周汝傑請人來應該就是借用了唐門的陣圖來給景陵做了防盜的機關也說不定呢。”

  梁書哦了一聲便安靜了下去,久久沒有開口。

  車輪壓在地磚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與街道上的喧鬧聲一起,交織成了京城血脈流動的聲音。

  市井之聲雖然喧鬧,聽了卻又讓人安心。江嶼不由伸了個懶腰,打起了哈欠,梁書便在此時突然開口:“江嶼,周汝傑家的後園裡有一間地下室,裡面藏著一具乾屍。”

  江嶼的哈欠才打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啊?啊?啊?你說什麽?周家的後園裡藏著乾屍?”

  梁書此時眼中閃爍著幽光,語義深沉的繼續說道:“周家的後園裡有一座假山,假山裡藏著機關,機關下面是一間密室。我進去過,下面有一間書房和一間臥室,書房裡全是圖紙,臥室裡放著一口棺材,棺材沒有上釘,裡面就是那具乾屍,我隻記得那具乾屍沒有小腿。而且,我從那具乾屍的身上也發現了一張絲絹地圖。”

  江嶼的視線忽然變得模糊,鮑春冉、劉從雨、唐若曦、唐弈人、唐南星、唐北鬥,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他的眼前飛速閃過,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預感——這具乾屍難道就是唐若曦一直在找的父親?駐守在周家的雲騎衛莫非也是在找那間暗室?

  一念及此,他猛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著梁書:“那間暗室後來怎麽樣了?”

  梁書拍了拍自己隱隱作痛的腿傷:“雲騎衛一直都沒有撤走,

估計他們還沒有發現呢,不過那機關其實也不難找,說不好什麽時候就能被他們找到。”  “絲絹呢?你找到的那張絲絹在哪兒,也交給你父親了嗎?”

  梁書苦笑一聲:“唉,別提了,絲絹叫我給毀了。”

  江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喊了出來:“毀了?!”

  梁書又歎了口氣:“這事兒也不能怪我,當時我受了傷,我家的下人就把我身上的東西裝進檀木盒子裡了,誰知道,等我想起來的時候,那張絲絹已經變得墨黑墨黑的了,半點兒也看不出上面的筆畫。”

  車廂裡又恢復了寂靜,車外的喧鬧聲已經漸漸被歌舞聲替代,算算距離,馬車應該已經進了豐樂坊。江嶼推開了車窗,眼前豁然現出了燈火闌珊的胭脂河夜景,畫舫緩緩行在河上,隱隱有歌舞聲傳來。

  馬車行至豐樂橋時,江嶼忽然開口:“雲騎衛撤走之前,這件事兒先不要讓唐姑娘知道,我怕她會做傻事兒。”

  他說話時眼睛依舊看著窗外,任由斑駁的燈光在他的臉上緩緩流過。

  梁書“嗯”了一聲算是應了。馬車繼續前行,眼看就要到長樂橋時,江嶼再次開口:“你把那塊絲絹收好,或許還有辦法修好呢。”

  梁書背靠著車廂,聞言挑了挑眉,正要細問時,馬車卻已緩緩停下了。江嶼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兩人便下了馬車。才一進春香閣,他們便覺得這裡的氣氛有些古怪。平日裡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們,今天也不知是怎的,竟然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

  見到梁書和江嶼過來,人群便自然散開,仿佛他們從沒聚在一起似的。江嶼回到客房,正好見到唐若曦出來,三個人便一道徑直去了包間。

  酒菜才剛擺上,何鳳娘便扭動著腰肢走了進來。

  “小侯爺今天忙壞了吧?一大早就走了,這麽晚才回來,我瞅瞅,誒呦,都累瘦了……”

  說著便要給梁書倒酒,梁書連忙擺手:“行啦行啦,別跟我來這套。一會兒我還得回家,這酒就免了,你趕緊給我兄弟加隻燒雞就行了。”

  何鳳娘看看正抱著豬蹄狂啃的江嶼,噗嗤一聲笑了,連忙吩咐夥計再加隻雞,江嶼倒也乖巧,聽說一會兒有燒雞吃,立馬就放下豬蹄轉向唐若曦,溫聲問道:“今天感覺怎麽樣?”

  江嶼不讓唐若曦吃肉,她便只是一個勁兒的夾青菜吃,聽見江嶼的問話,便沒好氣的說:“能怎麽樣,我都快變成兔子了。”

  江嶼嘿嘿乾笑兩聲:“等會兒再用藥水洗臉看看,我覺得再有幾天,你的臉也就該好得差不多了,到時候雞鴨魚肉隨便你吃。”

  讓若曦輕哼一聲:“雞鴨魚肉還是留給你吃吧,我更喜歡吃蛇。”

  何鳳娘聽見唐若曦說吃蛇,雖然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卻還是硬著頭皮說:“豐樂樓有個廚子,做蛇羹可有名了,等您好了一定要去嘗嘗。”

  唐若曦微微點頭,雖然隔著紗笠看不清表情,可何鳳娘就是覺得她應該是在衝自己笑。

  梁書風卷殘雲般的扒拉完一碗飯後,便向何鳳娘問起了店裡情況:“誒我說老鴇子,你們店裡今天怎麽怪怪的啊,外面的人都嘀咕什麽呢?”

  何鳳娘聽見問話,臉上便掛起了一副有些為難的表情,一抖手絹:“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兒,不過是我店裡的一個粗使的婆子不見了。”

  “人口失蹤還不是大事兒?!你們報官了沒有啊?”

  聞言,何鳳娘卻收起了先前的幽怨神色,立時擠出一個笑臉:“我們命賤,像她那樣的人,連個戶籍都沒有,就算報了官,官府也不會受理的。”

  江嶼聽見這邊的對話,也插了句嘴:“我看外面那些人的樣子,你們應該是有線索的吧?不如你說出來,有什麽問題,我們幫你解決。”

  何鳳娘看了看面前的兩個年輕後生,心裡雜七雜八的湧上來許多情緒。看得出來,他們說的不是場面話,是真的那自己這些苦命人當人的。是真的覺得一個婆子不見了也是一件大事兒。

  想到這裡,她給自己倒了杯酒,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您二位的好意,奴家心領了。”

  何鳳娘放下酒杯,目光中的熾熱已經漸漸消退——那婆子是拿了春公子的錢袋之後才失蹤的,沒人知道婆子的下落,也沒人知道春公子和此事有沒有關系。她只知道,梁書和江嶼都是好人,那婆子雖然命苦,卻不值得讓兩位好人擔上乾系。

  想到這裡,她又在臉上掛出了招牌式的笑容,掏出手絹在梁書面前抖了抖,嬌笑道:“二位不用放在心上,興許是她得了賞錢就連夜跑了也說不定呢。您先吃著,奴家先去外面支應著了。”

  何鳳娘起身時,外面的二更鼓也正好響起。梁書又吃了兩口菜,便也起身告辭了。兩人相約明日先去大理寺比較遺書的上的字跡,再去石大可家看看。

  送走了梁書,江嶼看了看唐若曦的臉,眼見已經明顯有了好轉,便去給她調製藥膏。

  唐若曦坐在窗前看著下面往來的人流出神,忽然開口道:“你們今天碰過屍體?”

  江嶼正在專心配藥,聽見問話便隨口“嗯”了一聲。

  唐若曦抽了抽鼻子,又問道:“兩具屍體?”

  “嗯?”

  聽了這話,江嶼便放下了手上的活計,回頭看著唐若曦驚訝道:“我去,你怎麽知道的?”

  唐若曦呵呵一笑:“這是我的秘密,你先說說你們今天去幹什麽了,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江嶼實在是好奇,唐若曦是怎麽知道他今天碰過兩具屍體的,便簡單說了他們幾年的遭遇。

  唐若曦聽了之後秀眉微蹙:“你的意思是,殺周汝傑的暗衛也是冒充的,就跟圍攻我舅舅的那些人一樣?”

  江嶼聳了聳肩:“這個我真說不好,畢竟我也沒見過暗衛,還不都是聽你外公說的。我該說的都說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我碰過兩具屍體的了吧?”

  唐若曦點了點頭,皺眉思量了片刻後,開口說道:“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告訴你!”

  江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唐若曦:“你!你又騙我!”

  看了江嶼的樣子,紗笠後的唐若曦發出了銀鈴版的笑聲:“哈哈哈哈,我可沒騙你,我說的就是我會考慮一下。只不過我考慮過之後,還是決定不告訴你嘛。”

  她看著江嶼那副張口結舌的樣子,突然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便止住了笑聲嚴肅道:“這樣吧,就讓我來查查那個婆子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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