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江湖鈴醫錄》清明 14
  牛大力家的水井在靠近院子東牆的位置,邊上栽著兩棵丁香。青石的井沿上生滿了青苔,井口上蓋著一塊木板,木板已經開始糟朽,顫巍巍的生著一從枯黃的蘑菇,像是很久沒有被人挪動過的樣子。

  明明院子裡就有水井,卻大老遠跑到外面去挑水。雖說唐弈人現在的神志異於常人,可人的本性是懶惰的,越是傻子越不會做這種舍近求遠的事兒……

  江嶼快步走向水井,抬手便揭開了蓋在井口的破木板,與此同時,江嶼的余光正好瞥見唐若曦向後退了兩步。這才想到,屋裡躺著的唐弈人可是唐門當年的第一戰力,連他都有所忌憚的地方,自己怎麽可以輕易動手呢,一念及此,他也連忙後退了幾步,站到唐若曦身側方才站定。

  唐若曦看著江嶼搖了搖頭:“我最後跟你說一次,你要作死我不攔著,不過你可千萬別連累了我。”

  江嶼看那井口空蕩蕩的,既沒有毒煙也沒有暗箭,不由疑惑道:“這井裡……難道有什麽機關?”

  唐若曦輕輕哼了一聲,用下巴指了指已經被江嶼丟在地上的木板:“虧你還說自己是個郎中,你好好看看那是什麽。”

  江嶼蹲在木板旁邊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良久也沒看出有什麽異常,便道:“這不就是一塊爛木頭嗎?”

  唐若曦走到江嶼身邊,回給他一個孺子不可教的眼神:“誰讓你看木板了,我是讓你看那棵蘑菇。”

  “蘑菇?不就是狗尿苔嗎?”江嶼早就看見了那棵蘑菇,不過就是尋常人家牆角長的狗尿苔,可他的話才出口,便忽然發覺這狗尿苔好像比平時見的更大一些,傘蓋上還隱隱泛出點點紅色。

  “這是……棺材釘?難道汙染水源的是具屍體?”

  ‘棺材釘’是墳地裡特有的蘑菇,尋常只能在開棺驗屍的時候才有機會見到。因為這種蘑菇隻長在棺材上,又細又長,像極了釘棺材的長釘,因此才得名‘棺材釘’。

  可眼前的蘑菇又比棺材釘多了些暗紅色的斑點,若不是此刻有意觀察,還真的容易被忽略掉。稍微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蘑菇的顏色越鮮豔毒性就越大,江嶼暗暗捏了把汗——眼前這棵叫不上名字的蘑菇不會有毒吧?

  “這就是棺材釘,不過是我們唐家堡才有的特殊品種。放心吧,沒有毒的。”

  江嶼一聽無毒便松了口氣,回頭想問這蘑菇的特性,卻看見唐若曦的臉上掛著些許哀傷,便硬生生的壓下了心中的疑問,靜等唐若曦解釋。

  唐若曦瞥了江嶼一眼,幽幽歎道:“這種蘑菇是我們用來定位的,長出這種蘑菇的地方,一定埋著唐門子弟的屍體。”

  江嶼恍然,唐若曦的父親谷豔生是與唐弈人一同失蹤的,如果唐弈人家的水井裡藏著唐門子弟的屍體,那麽……江嶼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對,唐弈人是牛秀蓮從山崖下撿回來的,白頭村總共只有化名趙六子的唐弈人這一個外來戶。而且從那時起他就瘋瘋癲癲的,不太可能瞞著牛家人藏起了谷豔生的屍體。再說唐弈人也沒必要把谷豔生的屍體藏在自家的水井裡。牛家人日常用水都靠這口水井,如果在井裡藏屍只怕,很快便會被牛家人發覺。

  念及此處,江嶼便溫言道:“放心吧,下面的人肯定不會是你父親的。”

  唐若曦白了江嶼一眼:“當然不可能,看這些蘑菇的樣子,最多也就長出兩年而已。”

  江嶼猛地挑眉。和唐若曦的態度相比,

江嶼更在意她能看出蘑菇的年份的本事,嘿嘿乾笑了兩聲,便追問道:“唐門的手段果然厲害,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啊?”  唐若曦本以為江嶼會問起井下屍體的身份,卻沒想到他似乎更關心那棵蘑菇,便微微蹙起了眉頭。有心奚落他兩句,卻見他眼中滿是求知的光芒,嘴巴便像不受控制似的解釋道:“看蘑菇根上乾枯的斷茬就能知道,一層斷茬便是一年,這棵蘑菇只有一層斷茬,所以,年份不會超過三年。”

  聽了唐若曦的解釋,江嶼由衷歎了一聲:“妙啊!想不到你們竟然能把蘑菇利用到這種地步!”

  唐若曦輕輕揮了揮衣袖,雲淡風輕的說道:“這也沒什麽,有機會帶你去‘翠華谷’見識見識。不過眼下還是搞清楚井下的情況要緊。”

  翠華谷是唐家堡後山的一座山谷,裡面種滿了奇珍異草和各種名貴藥材,由號稱‘不醫活人’的洛紅霞主理。這人性情古怪,江嶼的師傅江水此生也隻去過一次。聽說唐若曦能帶自己參觀翠華谷,江嶼登時便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哪裡還用吩咐,樂顛兒顛兒的便去找牛大寶商量找人下井。

  牛大寶聽江嶼說村裡的怪病有了線索,當即帶著江嶼找到村長,村長聽了江嶼的分析後,和在場的幾位村民合計了一番,都覺得江嶼的話很有道理。

  村裡的怪病確實是在牛大力一家莫名喪命之後才忽然有的,鎮上的周先生也是因為這個才認定白頭村遭了詛咒。如今江嶼卻說可能是井水遭了汙染,這個解釋,無異於給了白頭村一個希望,村長和幾位幾位老人略一商量,便決定連夜下井打撈。

  不過一頓飯的工夫,牛大寶便帶著幾個精壯漢子趕到了牛大力家,他們帶著繩索和木料,不多時,便在水井口上架起了轆轤,一根嶄新的繩索上拴著一口用來裝人竹筐。

  江嶼回來時,筐裡已經站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井口狹窄,成人下去連腰都彎不下,只有這個名叫喜順的少年還可勉強下井。江嶼從藥箱裡取出一副鯊魚皮的手套,仔細的給喜順戴好,又在喜順的口鼻上蒙了一塊泡過生薑水的白布,囑咐他不要用手碰觸下面的任何東西。

  一切準備就緒,隨著牛大寶一聲吆喝,喜順便拿著耙子,隨著竹筐緩緩沉入了井裡。

  此時,火紅的夕陽才剛剛下山,人們被拉長的影子漸漸融入了昏暗的地面,空氣中飄散著濃鬱的丁香花的香氣。

  轆轤上的繩子繃得筆直。兩個漢子緩緩轉動著轆轤的手柄,隨著木頭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扭聲,繩索緩緩下降,喜順的身影很快便陷入黑暗中消失不見了。

  繩子上的繩結已經過了十個,也就是說,喜順的下降的深度已經超過了三丈。此時的牛大寶已經沒了開始時的興奮,焦躁的繞著水井轉圈,時不時的向下吼一嗓子,聽到喜順的應聲才略略放了心。

  轆轤上的繩索已經不多了,但喜順卻還沒到底,時間慢的像是不曾流動似的。直到井裡傳來喜順的一聲“好了”,時間才又開始正常流轉。

  兩個漢子死死拽著把手不敢松懈。牛大寶清楚的聽見井裡有水花翻動的嘩啦聲,應該是喜順在用耙子打撈井裡的東西,沒過多久,大家就聽見喜順滿含驚喜的聲音從井下傳來。

  牛大寶這才送了口氣:“快拉他上來!”

  原本在房裡陪著唐弈人唐若曦聽見動靜也來到了院子裡,正好看見牛大寶把喜順從框裡提了出來。

  牛大寶看著框裡黑漆漆那一團東西,問喜順:“順子,你撈上來的是個啥啊?”

  喜順一邊摘下手套遞給江嶼一邊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挺沉的,摸著有點兒硌手,也不知道是個啥。”

  確認過喜順沒有中毒之後,江嶼便把竹筐裡的東西倒扣在了地上。黑乎乎的那一團似是布帛,散發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

  太陽剛剛落山,月亮還未升起,天地間盡是一片灰暗。江嶼接過耙子,隨手挑起那團黑布,隨著一陣驚呼聲,一個骷髏頭從中掉了出來,在地上彈了幾下,發出一陣‘空空’的聲音,最終停在了唐若曦的腳邊。

  骷髏的顏色微微發黃,用黑洞洞的眼窩仰視著俏面含霜的唐若曦。

  巍巍乾元殿。

  殿前的丹爐燃著熊熊的烈火,老天師手捏堅決單手持劍,經文字口中郎朗而出,兩道壽眉無風自動,端的仙風道骨。兩個道童手持芭蕉大扇,緊抿著嘴唇,輪番為丹爐煽風點火,累的小臉通紅。

  與前殿的忙碌相比,此時的後殿卻是一幅三口之家同桌就餐的和諧場面。

  皇帝趙昀早就吃飽了,卻因為想聽趙貴妃說的那些江湖趣事而遲遲不肯放下筷子,小皇子趙潯看著盤子裡最後剩下的幾棵青菜,砸吧砸吧嘴,終於還是沒有動。

  伺候趙潯的嬤嬤見他撂了筷子,便把他抱到一旁為他擦臉淨手。

  趙昀只看了兒子一眼,便開始饒有興趣的追問起方怡白的情況:“你說那個姓方的……被人收買了?”

  趙貴妃用繡帕沿著嘴,輕笑道:“可不是嘛……陳影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那方怡白竟然同意了。”

  “天有所短,地有所長,世人果然都過不了名利這一關。這些江湖人都是些唯利是圖的,還是盡早鏟除的好。”

  趙貴妃點頭稱是:“陛下所慮極是高遠,江湖中人確實多出唯利是圖之輩,不過,朝廷如果能善加利用,卻也能省不少麻煩,想那嶽崇山……”

  聞言,趙昀重重拍了一下桌案:“你不說朕倒是差點兒忘了,這群江湖匪類,竟敢當街行刺朝廷官員,真是無法無天!”

  趙貴妃伸手在趙昀的手背上輕拍兩下:“陛下息怒,嶽崇山死了不是挺好嗎,殺良冒功冒成了忠武將軍,這件事兒要是傳出去實在有傷朝廷體面,如今他死在了外人手裡,獨生兒子也失蹤了,依臣妾看,這就是老天爺在幫您清理朝堂呢。”

  趙昀明知貴妃是在為他寬心,卻還是不悅道:“這是朕的朝堂,朕的天下,用不著外人幫忙!”

  趙貴妃自知失言,起身便要下跪認錯,卻被趙昀拉住了手腕,指了指椅子示意她不必介懷,待貴妃做好之後,才輕哼一聲道:“士以文亂法,俠以武亂禁,這是先帝的心病,也是朕的心病,你知道嗎?”

  趙貴妃低眉垂目頷首應道:“臣妾知道,臣妾縱使粉身碎骨也要把陛下的江山清理的乾乾淨淨。”

  趙昀的臉上泛起一抹淺笑:“誒!好好的說什麽粉身碎骨啊,有朕在此,誰敢動你一根汗毛?”

  “臣妾惶恐……”

  “別跟朝裡那些人學,動不動就惶恐。你回去讓雲騎司抓緊調查周汝傑的案子,告訴陳影,只要找到證據,就算是皇族或者高官,一律嚴判!”

  趙昀說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唉,劉培中他們幾個怕是指不上了……”

  趙貴妃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為趙昀倒了杯茶:“陛下整日為天下蒼生祈福,就不要在這些小事兒上耗費心力了,臣妾自當盡力為陛下分憂。”

  “分憂分憂,朕的憂愁你又能了解多少。連武英候都要和江湖人聯姻了,你說說……”

  趙昀這話說得有些苦澀,趙貴妃略一沉吟才道:“武英候畢竟是軍伍出身,梁瑞不與朝臣聯姻,或許也存了避嫌之心吧。”

  趙昀冷哼一聲:“這話你跟清河說去吧,好好勸勸她,別讓她總來乾元殿發脾氣。”

  趙貴妃聞言不由苦笑,清河公主與梁書自幼便是玩伴,誰都知道她心屬梁書,想招他做駙馬,沒想到梁家竟然不聲不響的和藏劍山莊訂了婚約。清河公主知道之後,立時就要去武英候府鬧事兒,差一點兒就把宮門給拆了。

  趙貴妃寬慰了皇帝幾句,便領著皇子趙洵退了出去。

  待殿門重新關好之後,一個碩長的人影從盤龍柱下的陰影裡走了出來,躬身立在趙昀身側。

  趙昀瞥了一眼身前這個形容枯槁的老太監,漫不經心的說:“陳興林,朕剛才的話你都聽清了吧?”

  老太監微微欠身,十分機械的答道:“都聽清了。”

  “現在不僅是雲騎司,就連刑部和大理寺也已經開始懷疑你們了, 你們這是想讓朕背上暴君的罵名嗎?”

  趙昀的聲音中透著嗔怒,而老太監卻依舊乾巴巴的吐出四個字:“老奴不敢。”

  趙昀冷哼一聲:“你記住,暗衛若是不能為朕所用,那不要也罷。“

  老太監十分機械的跪地叩頭:“陛下息怒,皇城暗衛盡在奴婢手中,這次的事兒只怕是前朝流寇所為,只是這群人十分狡猾……”

  趙昀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了壓心裡的怒火,打斷了老太監十分生硬刻板的話:“好了好了,你早點兒了結此事就好,再過幾天便是丹成的日子,朕不想聽到其他的聲音,清河那邊兒也得有個交代,查清楚,到底是誰對梁書動手。”

  老太監叩頭不語。

  趙昀垂下眼皮呷了口茶,換上一副聊家常的語氣問道:“太子最近如何?”

  老太監陳興林默默起身,聲音乾巴巴的說:“太子殿下甚是勤勉,每日上午隨謝學士讀書,下午跟陳將軍學習軍事……”

  趙昀放下茶杯,打斷了老太監的話:“濟兒自是聰慧。朕問你的是……對朕修長生一事,太子可有什麽言論?”

  聞言,陳興林臉上的皺紋幾不可見地動了動:“太子曾對陳將軍說,如果陛下真的修成了長生,他學習的兵法才有意義,國家不需要親征的皇帝,卻需要能打仗的皇子。”

  趙昀聞言點了點頭,眉間細細的皺紋也舒展了開來,輕輕揮了揮手,示意陳興林可以退下了。

  老太監躬身施禮後,便又退回到盤龍柱下的陰影裡,仿佛他從未來過。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