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烽見發生了如此天災人禍,已然沒有了尋找【龜甲】的心情。頭頂大雨依然滂沱,山上無論哪一個位置都不是安全之地。
蘇子烽挾著蘇煜幾個箭步飛到了山下,“煜兒,我和你劉師兄上去找你弟弟他們,你留在這裡等我們,這個地圖你拿著。”蘇子烽說著便把獸皮地圖塞給了蘇煜。
“爹,我隨你們一起去!”蘇煜急切地說道。
“現在山體震蕩,可能還會再次發生塌方,你雖已娶妻,但尚未得子,你若是希望蘇家有後,就聽爹的,好生在這裡等著,莫要讓我分心!”蘇子烽語重心長,說完便終身一躍,與自己的大徒弟一道鑽進了山林。
果不其然,正如蘇子烽預料的那樣,還沒等人從塌方的恐懼中走出來,【夾山】再次起怒,這一次不是塌方,而是從山頂滾滾而下的泥石流!
這洪流好生恐怖,幾乎覆蓋了整座山,洪流混合著泥漿和沙石,足有兩三丈高,所過之處,萬物生靈都被卷了去。
洪流越往下,裹挾的泥漿和沙石就越多,衝力也就越大,九彈指不到的時間,泥石流已轟轟隆隆衝到了山下。
山腳的土默特人怎會料到有如此災難,他們雖然從山下望見了山上發生的災變,但是這泥石流如同洪水猛獸,多數人來不及逃跑,遮天蔽日的“泥牆”就撲將了過來,把土默特部落幾乎一半的氈包、人口和牲畜都掩埋了去。
有的人來不及哭喊就消失在了泥土裡,瞬間殞命;有的人被掩埋了卻還有一絲氣息,在泥土裡掙扎救命,聲音淒厲而絕望,最後窒息而死。
可汗所在的氈包以及阿斯根家的氈包因為離山腳較遠,所以可汗、阿斯根以及阿斯根的父親沒有遭到泥石流的衝襲,但是阿斯根的母親在下雨前去山腳打水,大雨來臨後一直在山腳避雨,沒有及時回家。
泥石流襲來以後,她沒能幸免於難,葬身於泥山石海中。
沒能幸免於難的,還有蘇子烽。
蘇子烽把大兒子蘇煜帶下山以後,和唯一幸存的自己的大徒弟劉青,重又上山去到那個山體塌陷的地方,找尋自己的小兒子蘇超和被埋的其他人。
他倆來到塌方的底部,從這裡抬頭仰望剛才他們廝殺的地方,至少有十丈的垂直距離,一般人從高處跌落到這裡,基本非死即殘,不死的也會被成噸的沙石掩埋至死。
那時,山頂附近產生的泥石流已經開始暗暗湧動,可怖又可畏的自然之力,準備發起對人類的第二輪衝襲。
而這一輪攻勢所造成的破壞力遠遠超過了剛才的山體塌方。
蘇子烽和劉青救人心切,只顧使出全部內力掀開土石找尋人跡,卻沒有太過在意山上的異動,直到泥石流從頭頂滾落下來,遮天蔽日的泥漿、沙土和巨大石塊如猛虎撲食般向兩人砸來,速度之快讓人避無可避,任憑蘇子烽武功再高,也衝破不了千萬噸重的沙石,最後被一層又一層衝將下來的沙石覆蓋掩埋,命喪【夾山】。
堂堂襄陽第一大商賈、【蘇子劍】創始人蘇子烽,任他本事再大,也抗衡不過自然之力。
可歎,可悲。
至此,蘇煜成了這支北上尋寶隊伍裡唯一的幸存者。
遠遠望見山上爆發了泥石流,且一個時辰過後仍然沒有盼得父親下山,蘇煜擔心父親和大師兄遇險,焦急之下衝上了山。
他來到塌方的底部,橫亙在面前的是一座由無數滾落而下的泥沙和石塊堆積而成的“小山”,
相較於渺小的人類來說,這“小山”也不小,足有四五丈高。 蘇煜知道他的弟弟蘇超就掩埋於此,他的父親應該就在附近活動,一想到剛才可怕的泥石流,再看看眼前堆積如山高的沙石堆,蘇煜腦海中閃現出可怕的畫面。
“爹!爹!……劉師兄!……咳咳咳……”蘇煜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一面止不住地咳嗽。
沒有任何的應答,有的只是山谷裡空曠而冗長的回音。
這時,蘇煜看到沙石堆裡插著一把劍器,他攀爬過去用力把劍拔出來,正是父親的佩劍!只怕……父親已遇難,深埋於石堆之下……
蘇煜已然奔潰,隻一個多時辰的功夫,自己的父親、弟弟以及曾經朝夕相處的師兄弟,難道就這麽慘死了嗎?
“你這遭瘟的、狗日的老天爺!竟置我蘇家於死地!天地無良啊!天地無良啊!”蘇煜一邊咒罵著老天爺,一邊瘋狂地徒手刨土石,意欲通過雙手的翻刨,把父親等人從土堆裡挖出來。
他的右腿小腿一直在流著血,是先前與土默特人打鬥的過程中受的傷,右腿小腿破了一個深深的口子,剛在山下拿布條做了簡單的包扎,但是上山後各種劇烈活動,重又使傷口破開,鮮血汩汩地往外冒,加之雨水的侵噬,傷口已被感染。
突然一陣劇痛從腿腳處直鑽進心窩,蘇煜疼得昏了過去……
一個從山腳奔逃回來的土默特婦人,告訴了阿斯根他的母親被泥石流掩埋的噩耗。
阿斯根悲痛欲絕,無法接受,他從小與母親最親,性情也更像母親。
父親教他堅強與勇敢,他還沒有學懂。
母親教他純真與善良,他卻早已學會。
他不顧父親的阻攔,衝到【夾山】腳下,來到沉寂而厚重的沙石堆前,開始徒手翻刨土石。
一想到母親在這冰冷的石堆裡,阿斯根的眼淚便止不住地滴落而下,他雙手不停地翻刨,皮開血流。
阿斯根的父親強忍著悲痛,一邊安慰著兒子,一邊把兒子抱拽回了部落。
可汗心疼自己的孫子,也過來安慰他。阿斯根抱著爺爺,滿心的悲緒又爆發了出來,開始放聲大哭。
阿斯根的悲痛尚且只是失去了一個親人,而可汗的悲痛則是失去了一群族人的巨大悲愴,對於可汗而言,每一個族人都是他的親人,他望著眼前滿目瘡痍的家園,望著一個個悲痛欲絕的族人,他的眼眶一片濕紅。
他知道,這場災難是由於那幫漢人到山上毀林伐木而造成的。
他自責,他痛恨,他心裡的悲傷比過部落裡的任何一個人,但是他不允許自己流下哪怕一滴眼淚。
因為,領袖的使命,便是帶領族人重建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