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那你什麽時候死呢?”雷向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外婆臉色像吃了死耗子一樣難看,眼睛瞪著雷向東,雷向東見狀就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雷向東見外婆跟外婆描述的見板情況一樣,所以他料定外婆是死了,他冒著雨跑了出去,在村子裡跑著大喊“我外婆死了…”,村民們聞聲打開門,一看是雷向東又丟了魂一樣關上門。
聞言的村民走進屋子裡拿紅紙裁成小正方形,用米飯粘在牆角,粘完他們又迅速的躲回屋裡。
路長一頂鬥笠,一雙高筒雨鞋在悠閑的轉著,雷向東冒雨跑來,完全沒注意看腳下的路,一個趔趄慣性的撞到路長,“你這扎細伢子,崩到了鬼還是跌掉了魂?”路長將雷向東扶穩,傻傻的笑對雷向東說。“我外婆死了”雷向東仿佛還在夢裡一樣,一身濕透了的衣服,雨水把其臉上的鼻涕痂洗的乾乾淨淨,但這張臉醜的更明顯。
路長把扶著雷向東的手松開,“那就會死,那你家也沒有大人,這可如何是好?”路長又似自言自語的嘀咕,“要不我帶你去找我叔叔村長先康”路長腦子一轉,突然又說“不行,人家說你克親,怕你會克我們,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路長說完正準備走,雷向東在雨中大哭了起來,好像聽路長說完這話,比死去外婆還要更傷心。
路長邁開兩步沉重的步子,他再也沒辦法走下去,於是他回過頭轉身,把手裡那把雨傘給雷向東,“你撐到傘來,我帶你去找我叔叔看給出點法子”路長把傘打開,遞給雷向東。雷向東接過雨傘,路長跟在其後面往村長鄧先康家去。
路長敲了敲門,開門的是鄧先康妻子袁冬蘭,“嬸嬸,蘭嵐婆死了,他家沒大人,看著挺可憐的,我來找叔叔給其出出主意”路長身上還滴著水,袁冬蘭板著個臉,坐在交椅上看報紙的鄧先康聽到細伢子的哭聲,立馬起身出來。
“路長,什麽事?你帶這細伢子來做甚?”鄧先康疑惑的問路長,“蘭嵐婆家外甥說蘭嵐婆死了,她家沒大人,這細伢子也不知道怎麽辦,想著讓你給出出主意”路長眼睛看著別處,不敢與鄧先康對視。“叫村裡人幫忙埋了”鄧先康接上話後,他立馬又想到什麽,“要不這樣,先把村裡的男人召集的祠堂,然後去留月潭的道觀請肖德崇過來!”說完,鄧先康就吩咐路長去找肖德崇,而自己帶著雷向東準備去組織村民。
鄧先康倒沒那些信佛、道的那麽忌諱,他家信基督教的主。不然妻子袁冬蘭也不會允許他去幫忙的。
祠堂的大鼓響了起來,村民們聞聲趕來,一會兒祠堂外一片片花花綠綠的雨傘,祠堂裡村民們七嘴八舌指手畫腳的議論,雷向東站在祠堂的角落裡有些驚顫,冷意襲遍他全身的每個部位。
村民們刻意的與雷向東拉開距離,村民們已經猜到了個大概,但礙於村長鄧先康站在這裡等人齊,都不好直接說。
鄧先康站在祠堂大匾下面,確認每家都有人到場之後,才把手裡將盡的煙丟在地上,腳踩滅火星,才緩緩開口“大夥靜一靜了,我想大夥心裡已經知道為啥叫你們來,蘭嵐婆過身了,你們也知道她家唯一嫁出去的女兒又死了,所以沒人料理後事了,蘭嵐婆在我們源佳陂人也頂好,每家派個人參與就行了”,鄧先康說完,祠堂裡除了屋外的雨聲只剩下雷向東的哽咽聲。
不過村民們的臉上大都是一副很不情願的表情,鄧先康又點燃一根煙,
吐完煙圈,村民們見其在那塊匾下面有些著急的來回轉著,好像在等待什麽一般。 台下的村民們又開始竊竊私語,“我叫路長去請德崇過來了,去了有一會兒,應該馬上回來了”鄧先康吸完這根煙,見路長去了有近半個小時還未回來,他蹲在地上說著。
信奉菩薩的村民們聞言,沒了剛才那股不耐煩,臉上淡去了沉重。梁芝臉上仿佛還有一股子興奮,她可希望自個兒子多與肖德崇待,化去其身上的神經病,她一直認為路長發神經時是鬼上身,不然說話與正常時怎麽判若兩人。
在村民們的期盼裡,肖德崇依舊撐著那把破舊的雨傘跟在路長後面,從祠堂門外的雨中走來,村民們全圍在祠堂門口,讓出了一條路。
肖德崇收起傘放在一處乾淨的地方,隨後穿起道袍,鄧先康安排每家派一個稍微壯實的人留下,其他湊熱鬧的人也都回去了,肖德崇左手端起一碗水開始念念有詞的作法,一碗符水分給村民喝完,村民們才大膽的跟在雷向東後面,也不再與雷向東拉遠距離,畢竟肖德崇在後面跟著。
這時候雨也完全停了,村民們走到門口,雷向東回到家突然沒看到外婆,他想了想,外婆已經死了,又號啕大哭了起來, 把後面跟著的人嚇壞了,“細伢子,你又發什麽顛啦?”,鄧先康也不說話,上去安慰了一番雷向東。肖德崇見他們有些畏畏縮縮的抖著腿不敢前進,就大跨步的走到村民們前面,繼續往房間裡,大家在昏暗中看到床上躺著的輪廓,這種環境下,心裡沒有發怵是說不過去的。
誰也不敢先下手去試探,肖德崇從布袋裡拿出幾張草紙,在床下點燃,火光一閃一閃的才讓人看清這個孤寡老人離開的樣子,村民們心裡都是有些難受,腦海裡還浮見老人杵根拐杖在門口,笑著與門口路過的每一個同村村民打招呼,似乎還是昨天的事。
肖德崇做完這些,正有人想湊前去問,肖德崇直接說“跟她丈夫葬一塊吧,讓這細伢子披麻戴孝”。
幾天后,村民們把雷向東外婆安葬完,雷向東穿著一身白布麻衣抱著雙腿蹲在家門口,他看了看,院子裡被他撲掉皮的柚子樹還是長在那,那破掉半片的陶罐裝滿了積水,看起來也沒啥變化,只是廚房的炊煙已經徹底沒有了,他再也沒有去學校,老師倒是上門來過,見雷向東呆呆的蜷在那,說啥也完全不搭理自個,找鄰居了解後,才知曉這一切,眊眼老師這一刻完全同情雷向東,想收養他,誰知雷向東這年紀小小,嘴且硬,對著老師就來句大人的“關你的卵事”,同情即刻蕩然無存。
雷向東餓了就去櫃子那陶罐裡拿餅乾吃,可這一頓就吃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他把這個木櫃翻了個遍,除了那皺巴巴的一小疊錢,啥吃的也沒尋到,他又想起了外婆,想起了外婆做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