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心蘭打扮好下來後,早已不見了緒勝的身影,她東張西望的站在門口,老黑嘿嘿的笑著“人估計這會已經都快到家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這話可把心蘭臊的不行,又有些失望的逃去廚房幫姨娘乾家務活。
比以往不同的是,還在凌晨三點,院子裡已經聚滿自家一大家人,玉秀沒有了緒發結婚時的那種慌亂毫無經驗,反而平靜不少,興奮程度卻不減。
院子裡一片熱鬧歡笑,要說把這個事當平常日子一樣的,自然是我們的涼子與毛谷兩細伢子,他們睡的很正香呢。
天已經微微亮了,鄧恢照家的大公雞“喔喔喔……”叫了好幾聲,便徹底撕破了無邊的黑暗。隨著一聲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這個熱鬧的日子愈發沸騰起來了,來幫忙的人越來越多了。
炊煙升起掛到樹梢,兩個細伢子才慵懶的爬起來,一出房間,除了在竹山圩上看到這種熱鬧,現在是第一次見那麽多人。
毛谷涼子探兩個小腦袋躲在門口竊怯看著,試圖尋找母親,看著那些堂叔堂哥們正在擺著借來的桌凳,平時一張桌子的客廳已經有了四五張了,人群中擠來一個系著深紅圍裙的女人,毛谷欣喜的叫著“姆媽”,“就爬起來了呀?”玲英臉上還有汗珠,“你們都去哪了,怎麽都找不到,奶奶呢?怎麽擺那麽多桌子,我們家怎麽那麽多人?”涼子好奇的一連串問題。“因為叔叔今天結婚呀!娶嬸嬸咯!”毛谷感覺到母親那雙剛洗完幾腳盤菜冰涼的手在給自己和姐姐換稍微新一點的衣服。
吃過早飯,浩浩蕩蕩的一群舉著紅旗去迎新娘子的隊伍,還有吹著歡樂喇叭嗩呐喜慶曲兒,打著鐵餅的藝匠。
接近晌午,迎親的隊伍跟著喜曲兒到了村口,等待的人也回來叫放鞭炮,還沒進門,就一路被細伢子圍著打量這位淡妝近人的新娘子。
涼子毛谷自然隨著奶奶玉秀還有兩位姑姑在自家大院門口等待著。新娘子邁著大紅色爆竹屑在叔叔緒勝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走進門,入客廳拜過後,接著又在大家的圍觀中往點滿蠟燭的祠堂去,當然,拜祖宗是要重視的。
待新人回來入洞房,大人們把毛谷抱放床頭,唆使毛谷撒尿,玉秀與那些親戚當然也不會去阻擋,這個粗略的行為有著良好的寓意,尿過新床來年就能生個大胖小子,這也是當地鬧洞房的看點。
看著眾人哈哈笑成一片,卻不知這別的細伢子還沒這光榮呢!撒濕了巴掌大塊床單毛谷立馬跳下來準備跑了,畢竟這完全不是他自己意願。誰知還沒到門口就被心蘭攔住了,毛谷慌了,小小的心裡在想:嬸嬸不會要打我吧。心蘭當然不會打,把毛谷抱起給了個大紅包,隨後也給了一個紅包看熱鬧不知所措的涼子。
兩天裡整座屋子裡都是熱熱鬧鬧的,甚至源佳陂這個小村莊也熱熱鬧鬧的。火紅的光景也瞬間到五月底了,映山紅也漸漸零落,歸塵土裡養肥這片紅色土地。
緒發玲英也得離開孤獨的母親與他們可愛的兒子侄女去工作了,為了不讓毛谷知道,天剛亮就背起行囊離開難割難舍的故鄉。
而新婚不久的緒勝心蘭小夫妻,他們也有著美好的未來打算,隨後也往粵南這座充滿機會的城市去,心蘭當然沒有去過,但是她沒有絲毫的擔心害怕,她身邊那個高瘦的男人有寬大的肩膀,在車上,心蘭緊緊的靠著緒勝,心裡甜蜜蜜的,她想她算是嫁給了愛情,嫁給了一見鍾情的愛情。
現在,
又只剩下祖孫三人了,他們站在村口告別了緒勝夫妻,玉秀牽著兩個細伢子回到家,突然空落落的,好像耳邊還回響著熱鬧的笑聲。 粵南,緒發與玲英已經來到這座城市好幾年,他們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對城市的路,陌生的是對未來人生方向的路。打工是目前唯一不用擔心溫飽問題的出路。緒發發現這人來人往的街道少的可憐的一家快餐店,每次路過都見吃飯的人排著幾百米長的隊伍。
這天夜裡,他想了許久,終於對妻子玲英講“要不我們開一家快餐店,那快餐店生意好的很哩!”“拉倒吧,那債還沒還完,現在身上的錢只夠買菜到發工資,家裡還有細伢子下半年就要上學了,哪還有錢?”玲英其實是很支持的,但是畢竟現實經濟不允許,他們上哪去借錢,這可不是一筆小的投資,緒發聞言也不在說什麽,他靜靜的看著這片燈紅酒綠熙熙攘攘的城市,陷入沉思。他想了好久,終於還是放棄了那個不確定的路,他是一個父親,他要擔起責任,他想他不能冒險,不能讓自己的細伢子挨餓受凍。
雍溪村大隊書記肖珠古在夜裡氣促的咳嗽著,他捂著胸口,另一隻手抓著木床邊沿,幾乎手指都要掐進去,老伴見這副痛苦的模樣,趕忙從抽屜裡翻出藥, 從熱水壺裡倒了半瓷杯溫水,把藥遞了過去,幫其一直拍著後背,肖珠古接過藥,往嘴裡一拋,直接吞了下去,才接過水灌下去,“老頭子啊,這醫生說你不能太勞累,病情越來越嚴重了”肖珠古老伴抹了抹眼睛,有些心疼的說,“這都六月了,又馬上到了發大水的時候了,還是得抓緊組織鄉親們明天去加固加高河堤,喀……喀……”肖珠古一邊咳著一邊有氣無力的說著。“那有什麽用,每年都固堤壩,每年還不是一樣夏季來了就發水”“那總比什麽都不做好,這本就地勢低”半夜,肖珠古咳起了好幾次,但他第二日一大早就扛著鐵鍬出門了,他去視查河邊,他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把低處築高,高出分流到大溝渠,大溝渠再組織村民挖寬挖深挖長,試圖做好分流發大水時的準備。
肖珠古頭髮已經白了七八分,長臉上一副憔悴的擔憂模樣。可是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這樣日夜操勞了,前兩個月被檢查出支氣管哮喘,現在愈發的嚴重,這些天他與村民們一起抓緊的按照思路去做,他扛著粗壯的樹乾,沉重裝滿砂石的麻袋包。回到家他才發現,再也沒有力氣端起一個瓷杯了,他心裡害怕著,村民們還指著他,誰叫這地兒又窮地勢又低,那雍溪村大隊頂上就是像一個大盤的贛江,一到水滿,溢出來就發大水。
除了這些讓他頭疼以外,其他地方好歹還是有二樓住的,上弦村大部分人家都是沒有二樓的矮土坯老房子,大水一來就往瓦上竄,村民們忍受著風吹雨打,晚上安穩覺都沒有,生怕一轉身掉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