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偏廳去說,濟之也一起來聽聽。”
正堂人多嘴雜,韓端站起身來走出房門,嚴友元和張和二人連忙跟了上去。
偏廳位於正堂右側,三人進到屋內,蔡抒古關上房門,韓端才鄭重地說道:
“不能讓毛喜去齊國!”
“郎主……這是為何?”嚴友元疑惑地問道。
不只是他不明白,張和也看向了韓端,想聽聽他如何分說。
“我軍攻取淮南,齊國上下都以為是陳國所為,所以才有些心懷顧忌,若彼等從毛喜口中得知實情,怕是不甘心敗於我手,還會繼續派兵來伐。”
張和極有信心地說道:“且讓彼等再派兵來好了。”
韓端聽罷,隻得又向二人解釋:“我們現下已經搶佔了淮南,接下來只需與民休養,積聚實力,不宜再起戰端。”
“不是怕和人交戰,而是沒有必要。你們且想一想,就算打敗了來犯之敵,我等又能有什麽好處?難道還能進軍淮北不成?”
“沒有目的和利益的戰爭絕對不能打,雖然只是有這種可能,我們也要盡量避免。”
“另外,陳國正與周軍對峙於沌口,陳頊這個時候派毛喜出使齊國,最大的可能便是想和齊國結盟,若兩國一旦結盟成功,我等夾在中間,以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
韓端一邊說話,一邊暗暗回憶。
按後世的歷史發展,齊國最終是拒絕了陳國結盟抗周的提議。
但這個世界已經因為自己的到來發生了改變,本應於第二次太建北伐時才被俘的吳明徹卻在江陵就被周軍抓到了長安,歷史上並未發生的陳周大戰也持續了一年。
萬一又起了變化,陳齊兩國又成功結盟了呢?
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周軍退卻,叛亂平息,陳國一定會將目光投向淮南。
到時陳齊兩國南北夾擊,形勢就會對自己十分不利。
所以,韓端不敢冒這個險放任毛喜北上。
“那怎麽辦?要不將他給……”韓端的顧慮不無道理,嚴友元皺眉思索了一會,突然抬起頭來,將手重重一揮,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跟韓端一起久了,這老家夥也變得有些心狠手辣起來。
“他來時大張旗鼓,鬧得人盡皆知,此事只能暗地裡動手……”嚴友元說罷,韓端稍作沉吟,轉而看向張和:“濟之,此事由你來負責處置。”
“老嚴趕緊回去,就說三娘產子,我已於今早去了廣陵,然後送他一些錢帛糧草,打發他立即北上。”
“多派些人送他到淮水邊,聲勢搞得大一些,要讓壽陽人人都知道他已經去了齊國。”
“濟之,你去找陶折,讓他立即率人去潁水設伏,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下,還有,給老陶說一聲,不可洩密!”
完全封鎖消息是不可能的,韓端隻想在短時間內瞞過陳國方面就行。
“麾下明白!”兩人拱手一揖,轉頭便走,嚴友元走了兩步,卻又回過頭來,向韓端問道:“郎主,那陳皇帝的詔令要不要讓毛喜留下來?”
韓端笑道:“那東西拿來做汗巾都不好使,留來何用?”
“郎主,那可是敕封大將軍的詔令啊!”
嚴友元感到十分不解,索性轉過身來問道:“有了陳皇帝這份詔書,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打陳國的旗號,郎主以前求之而不得,此時送上門來,卻又為何要拒之門外?”
“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我等毫無根基,所以才想要在陳國謀個官職借勢而為。”
韓端卻道:“如今我軍大勢已成,勿須再借用陳國名號,若受了他的冊封,對我來說反而是一道桎梏。”
嚴友元聽得更加不解。
韓端突然話題一轉:“老嚴,你覺得陳氏立國之後,為何國內叛亂不斷?”
“這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這只是原因之一。”韓端搖頭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陳霸先背信棄義、得國不正!”
嚴友元眨巴了一下眼,問道:“郎主此話何解?”
對於陳國開國皇帝陳霸先的事情他無從得知,因此聽韓端這麽一說,他心中也是充滿好奇。
“當年陳霸先曾與王僧辯在白茅灣登壇盟誓,但後來陳霸先卻撕毀盟約襲殺王僧辯,隨後獨掌大權篡位自立。”
“撕毀盟約,偷襲盟友,是謂背信棄義,以梁朝權臣篡位,自立為皇,是謂不忠,後又向齊國稱臣,遣子為質,致其子死於齊人之手。”
“品行不堪,得國不正,人心自然不服,故而王僧辯被襲殺後,其麾下余部與陳霸先血戰數年,諸鎮先後起兵作亂,耗盡了江南最後一絲元氣。”
說到這兒,韓端不免歎息了一聲。
南朝之所以衰弱並最終亡於隋,陳霸先負有不可推托的責任。
在陳霸先作亂之前,王僧辯令王琳經略長江上遊,在荊州方向準備收復江陵,以陳霸先守京口,在江淮一線防備北齊,南朝已經基本穩定,下一步就可大軍西進收復江陵。
然而陳霸先不顧大局悍然襲殺王僧辯,致使南朝大亂,王琳不僅無法攻克江陵,反而要回師平叛。
更令人失望的是,接下來陳霸先並沒有明智地“挾天子以令諸侯”, 而是迫不及待貿然登基稱帝,此舉立即招致大規模反抗,號令不出建康。
陳霸先內憂外患,在位一年多就憂病而亡,隻給後人留下一副爛攤子。
要不是隨後繼位的陳文帝確實了得,在短短幾年內便削平內亂,使陳國走上正軌的話,陳霸先就是第二個冉閔——過把癮就死。
失神片刻,韓端才回過神來,對嚴友元沉聲說道:“南朝宋齊梁陳,都是以權臣篡位,各個得國不正,皆是竊國之賊!我今起兵,便要以堂堂正正之師滅三國而一天下,如此方可根基穩固,不落世人口實!”
“若我受了陳國大將軍號,在世人眼中便是陳臣,以臣篡國,我不欲也!”
嚴友元還是頭一次聽說陳霸先這些齷齪之事,震驚之余,卻又開口問道:“郎主先前曾受陳國電威將軍等職,即使不受大將軍之號,在世人看來,也仍然是陳臣啊?”
“但我後來拒詔不受,已經與陳國徹底決裂。況且一個雜號將軍,無論如何與篡國搭不上關系,沒人會拿這個來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