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後,馬巧玲夫婦按習俗到方家提了親。賴東和方當也領了結婚證。
籌辦仔女婚禮的大事已擺在議事日程。大頭想找個時間請兩親家坐下來商量要做的事情。
馬巧玲以賴東的名字在縣城按揭了一套兩室一廳的精裝房,已拿到了房鑰匙,說是可以拎包入住了。
說是說,但入住前得對住房的門窗、瓷磚、地板、廚房、水電、燈具和刮的膩子、電視背景牆等進行檢查,有質量問題,該修的修,該換的換。還有購買家具,辦酒席等事也要同時考慮了。
誰知,計劃沒有變化來得快。大頭到鄉裡參加一個會議,帶回了一項特重要的事情:配合政府做好扶貧移民異地搬遷項目建設落實工作。情況有變,家事只能由家人去管了。
大頭,村裡的父老鄉親,誰也想不到村裡的撚子嶺,竟被政府選為扶貧移民異地搬遷的安置點。安置點將建十二棟七層三個單元的住宅樓,安置五百個搬遷戶入住。
撚子嶺,大頭、蘭妹他們孩時的“果園”。記得暑假裡,每隔兩三天,大頭、蘭妹他們都要到撚子嶺去摘撚子果。男娃仔摘果大都隻管自己的嘴巴,那些飽滿,暗紫色成熟的果子一口一顆,但都知道撚子果好吃不能多吃。吃多了,上廁難,讓你蹲得兩腿發麻。大家不再貪吃,把摘到的果子放進魚簍裡,或放進布袋裡。
女娃仔摘果眼快手也快,每次摘的果子都比男娃仔的多。她們裝果子不用口袋,用竹籃。大頭知道,蘭妹她們摘的果子不是自己吃的,是拿到圩場去賣的。用賣果得來的錢,買鉛筆、膠擦和作業本。她們懂得為父母分擔家裡的困難。
如今的撚子嶺,已看不到滿嶺飄香的撚子果了,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能賣錢的桉樹。再過一年,這裡變了,變成了一個新的,充滿歡樂和幸福感的移民生活小區。
村民有知情權。扶貧移民“安置點”征用撚子嶺,要讓村民知道,同時需要村民的大力配合。村民大會非開不可。
大會在村委樓前的燈光球場召開。因有上頭領導到會,球場燈全亮,村民坐的藍色塑料凳子是村乾擺放的,橫成排,豎成行。讓外人一看,就看到了龍榕村村民的精神面貌。
大會由大頭主持。一陣“劈哩吧啦”的掌聲響過後,主管政府扶貧移民異地搬遷項目建設“安置辦”韋主任,在會上宣講國家扶貧幫困的形勢,政策和移民安置點征收土地補償的有關規定。
會場很靜,有人喉嚨乾癢,實在忍不住,才捂著嘴乾咳幾聲。會議內容太重要了!大家都豎起耳朵聽,恐怕漏聽了與自己利益有關的東西。扶貧搬遷安置點征地工作,往時是在電視裡看到,聽到的事情,眼下竟來到了村邊。
撚子嶺是一塊風水寶地啊!遠在千裡之外山區的貧困村民,一夜之間就要成了寶地的主人,成了龍榕村的鄰村,將同飲龍榕水庫水,同走龍榕村人走的道路……
“一年建設,兩年搬遷,三年穩定”這是政府對扶貧安置點建設的目標和要求。龍榕村撚子嶺安置點項目建設的時間、進度,政府已排了倒計時。時間緊巴巴,容不得你磨蹭!安置辦給龍榕村兩個月時間,處理完撚子嶺上的桉樹,遷移嶺上的二十座墳墓,按時把整座撚子嶺交給政府……
在鄉政府會議上,大頭當著鄉、縣級領導的面,代表龍容村表態,他雖不拍胸脯,但話很堅決:積極配合政府工作,按時交出撚子嶺,
決不,決不拖扶貧安置點項目建設的後退! 軍中無戲言。大頭表態雖不是在軍中,但絕對不能視為兒戲!村民大會後,大頭找部分村民了解他們對政府征用撚子嶺的看法和意見。
“國家扶貧,讓山區貧困村民擺脫貧窮,走富裕路,是件大好事,我們能不支持嗎?”代銷店玉老板蠻會說話。
“到我們這裡來選擇安置點,說明我們居住、生產條件,環境還不錯吔。聽說他們貧困,是因為居住在深山,石山,連放個水桶的平地都沒有,更不要說交通方便啦。”阿羊說話,能說到這份上,說明他聽會很認真。
“說句實話,撚子嶺被政府征用,我舍不得呀。”在撚子嶺種有桉樹的阿果吸了一口煙,皺了皺眉頭說:“我以後再也沒有嶺地種樹了!”阿果說的話,代表了八、九戶在撚子嶺種樹村民的真實想法。
“對撚子嶺的感情我們是一樣的,只不過你們在嶺上種有樹。考慮到村集體和村民的利益,政府出台有征地補償標準和有關規定啊。”大頭說。
“這,我懂。其實我也想通了。做人不能太自私,政府扶貧我會配合的。前些年我貧困,曾拿過幾年政府和村裡發放的困難補助款。我,要是不知好歹,還是人嗎?”
說到遷墳,大頭知道有難度。這些年來,所有的野嶺山坡都被村民開荒種上了樹木,要找一片墳地難上難啊。村民有親人去世,都是在自家承包的土地地頭安葬的。
嶺上的二十座墳是姓賴家族的祖墳。遷墳要有人出面牽頭,牽頭者非八旬老人木匠佬莫屬。在族人裡,他說話是有份量的。
木匠佬雖上了歲數,但能吃能睡,人蠻精神,每天還幫方當和賴東照看電商門面。大頭找到他,來意沒說完,木匠佬就說:“政府征地扶貧,大道理不用多說,我知道。我們的祖墳是一定要遷的,這個事我來招呼吧。只是往哪裡遷?墓地難找啊!再說,我這把年紀,只能動動嘴巴,不能跑呀。”
“大叔,有你出面就好,跑動的事讓年輕人來乾吧!”大頭安慰道。
晚上,大頭和幾位村乾碰頭。大頭說:“村民賣了樹,做木材生意的老板要請人工砍樹,我們要把控好。賴姓家族遷移祖墳事難辦,我來負責催。”
“村民賣樹,辦了砍伐證,把樹點數給老板後,就等著數銀子啦!至於找人工砍樹、賣樹,那是老板的事。我們把控他們,是沒事找事,何必多此一舉呢!”阿羊談了他的看法。
“阿羊,你的看法簡單了點。我們想想看,村裡做木材生意的老板有兩個,而這次賣樹的有八、九戶,先接誰,後接誰的單,不吵架才怪!還有,滿嶺砍樹,會亂哄哄的!這樣,會耽誤安置辦為村民量土地面積,支付征地補償款的。”
“主任說的情況,有可能出現。”村乾黎阿青問大頭:“你說吧,我們如何把控他們。”
“把兩位做木材生意的老板、在撚子嶺種桉樹的幾戶村民找來開會。我們要給他們立個規矩:嶺前面的樹先砍,嶺後面的樹後砍。”
“最好幫他們列名單排隊。”阿羊出了個主意。
“好做法。”大頭補充說:“村委每天要派一名村乾到嶺上去轉轉。順利的話,一個多月砍樹的任務就完成了!我擔心的是, 賴姓家族的祖墳不能在規定時間內遷走。大家也要幫幫他們想辦法。”……
在安置辦情況匯報會上,龍榕村把控砍樹工作的做法,得到肯定,但大頭提到村民遷墳難的問題,領導一時也拿不出解決辦法。
桃花村村主任黑佬也參加匯報會。他很輕松,村民在撚子嶺種的桉樹一個月內砍光沒問題,村裡管轄的嶺地無墳要遷。
“兄弟,你這個村主任當得舒服啊!可我愁死了!”大頭摸了摸自己圓圓的腦袋,說:“到時,責任追究,我不當主任事小,可耽誤扶貧安居項目施工的進度,事比天大啊!”
“兄弟,灰心喪氣可不是你的性格。”黑佬笑道:“你先別急。我有個消息透給你,你碰碰運氣吧!”
“你說,你說。”大頭把黑佬當成了救星。
黑佬告訴大頭,桃花村有位村民叫韋伯,他的前輩的前輩圈有一大片墓地。前不久他要出售一小塊,因要價高脫不了手。
黑佬這麽一說,大頭像在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見到了光亮。他一喜,連聲道:“謝謝,謝謝!”……
幾天后,木匠佬對大頭說,他家族的幾位兄弟姐妹,拿定主意要購買桃花村韋伯賣的墓地。地方剛好容得下二十座祖墳,地勢、周圍環境蠻好,就是要價高。好在遷墳、征地有點補償。
“墓地,那是物以稀為貴啊”
“是啊,是啊。”木匠佬說:“主任,你放心,我們選個吉日吉時,就把祖墳遷走。”
“大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