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襲來,我還是有些傷感的,不過顯然在眼前這種尷尬的狀況下這份傷感來的實在有些不是時候。
出門一年,我積累了豐富的江湖經驗,見識了人生百態,更看到了這個諾大帝國背後的重重危機。除此之外,我還依舊是走時那副身無分文的淒慘模樣,每到一處就到處替人家解決麻煩事,大到暗殺要人,保護大戶,小到灑掃陪聊奶孩子,反正只要是能賺錢的營生我都有所沾染。當然,從始至終我都未曾拋棄過一顆俠義之心,這也讓我收獲良多,就比如…
眼前這個在寒光森然的尖刀下依舊面不改色的清秀少年叫凌鳳,關中人士,相傳是漢中神捕家族凌家的遠方親戚,卻不知為何流落在此,一家五口只能守著幾畝地過活,卻被當地惡紳欺侮,要搶佔他家的田產蓋馬廄。
幸虧有英明神武,義薄雲天的本小爺恰好路過,這才解了他們一家之圍,卻不料被這個死小子給纏住了,非要跟在我身邊一同走江湖,說是要重振他們凌家這一脈的雄風。
雖然他爹娘對我是感恩戴德,卻對他的這一想法堅決反對。不料這混小子竟然趁著夜色闖入我的臨時臥房,拉著我想不聲不響地離開。看著他眼中的堅定,我也猶豫了,最後只能無奈地歎氣應下了。不過我可沒他這麽沒心沒肺,滿腦子都隻想著自己的目的。
臨行前,我將好不容易幫錢莊看了一個月場子才得來的五十兩工錢全數留在了床上,又逼著凌鳳這個死小子給家裡留下了字條,這才帶著他連夜上路。
好在這小子雖然性情古怪,卻也有幾分本事,任何武功一教就會,是個百年難遇的練武奇才,其天賦絲毫不亞於當年名動天下的那位女魔頭,哦不對,是女英雄!
就這樣,我們結伴而行,一路上四處斬妖除魔,升級打怪,也遇上了我的第二個同伴。
喏,就是那個被一口煙袋鍋子嚇得瑟瑟發抖的死胖子,他叫索文昌,不過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叫索綽羅·文昌,是關外來的,不過家裡一直和關中地區的諸多商戶有著生意上的往來。那是他第一次全權負責一支商隊,卻好巧不巧地碰上了山賊,於是乎,玉樹臨風,神勇無雙的本小爺,哦,還有一個小跟班,就再一次伸出援助之手救下了他們。
虧這一行人還都是馬上民族出身,居然被一群山賊打得落花流水,尷尬,忒尷尬。
好在貨物都保住了,這位大少爺卻被我們,當然主要是我的英姿給吸引,非要加入我們的小團隊,一同領略一番江湖的風味。在他的死纏爛打之下,我只能無奈地接受了這個沒什麽本事的小胖子。摸著懷裡的五千兩銀票,我在心中哀嚎道:“蒼天啊,罪過啊,難道善良就該背負這麽多莫名的負擔嗎?”
兩個人的隊伍變成了三個人,我們也從離開的商隊那裡留下了三匹好馬,好歹也能讓日後的行程變得輕松些。說起來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對那個溫馨的家我也有了諸多懷念,寥寥幾封書信根本難解相思,礙於居無定所,我也不知道家裡大家的想法,就只能這麽乾想著。
如今我們正是在回家的路上,本以為在我的生日前能順利趕回去,一路上卻又遭遇了幾股山賊勢力的阻攔,原本的行程也被耽擱了下來。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我們卻仍在關中地區徘徊,連漢中的邊兒都沒見到。
眼見生辰將至,這兩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居然難得替我打算了起來,相處這麽久,我的過往他們也都大概知曉了,
這個生日對我的意義他們也都心知肚明。 於是,在抵達這個鎮子的時候,索文昌不知道從那兒聽說了此地有一條口碑極好的娛樂街,不光餐飲、洗浴等娛樂設施齊全,更有關中各地聞名而來的諸多娛樂項目匯聚於此。
盛情之下,我只能任著他們將我的馬拽進了城門,開始為我明天的大日子做準備。
訂好了吃飯住宿的地方,我們三個年輕人自然不可能乖乖地待在屋子裡,必要要好好領略一下此地的諸多風情。從旁人的說明中我們知道,這個鎮子原本是個不知名的小地方,卻在四十多年前發生了幾件震動江湖的大事,而這些事情大都與本地的一家客棧密切相關。
另外,據說當年那位攪動風雲的女魔…不對,女英雄正是在這家客棧長大的,隨著她的威名遠播,這家客棧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再加上掌櫃的經營有方,夥計們齊心協力,更是在日後發展成為方圓幾百裡名頭最為響亮的大企業,甚至這條遠近聞名的娛樂街都是他們在背後出資發展起來的。
更重要的是,在我那個熟悉的家裡有一對夫妻,二人對我自幼關照,也是我內心認可的至親之人,他們的緣分也是因為當初雙方的父母同在這家客棧開始的。更有甚者其中一方的父母更是我貨真價實的親姑姑、親姑父啊!
若不是索文昌向我提起了下榻客棧的名字,原本因為不能趕回家去而鬱鬱寡歡的本小爺才不會發現此地居然就是眾多傳奇故事的聚集地——七俠鎮!
據一位本地的老翁說,原本當地的婁知縣高升後,新來的謝知縣本想借著客棧的名頭直接將本鎮更名為同福鎮,上奏的折子都已經寫好了,可客棧掌櫃說什麽都不同意,畢竟再牛叉的商家終究都是大明朝的子民,又怎麽能隨意以一介民營企業的名字命名一個鎮呢?
謝知縣雖然作罷,但這段故事卻不脛而走,成了周邊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一時間除了鄰鎮的清樓外再無一家飯店或客棧能與此客棧媲美。
自娛樂街漸漸成形以來,整個七俠鎮的經濟水平在以瘋狂的速度增長,當初只有區區兩千多百姓的小鎮子竟逐漸成長為方圓數十裡,居民七八萬的繁華城市,上頭也早有意將此地升級為縣,只是由於種種原因一直被耽擱了。
平心而論,我對入駐同福客棧是十分抵觸的,想必我離家出走的事情也早已傳到了此地。可無論如何,我不想拂了他們二人的熱情,再說此處的人基本上沒有幾個見過我的,想必也不會出什麽問題吧。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們在鎮子上轉悠了一天,終於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客棧。
用過晚飯後,他們倆躲在索文昌的屋子裡嘀嘀咕咕地密謀著什麽,我則留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面總結著這一年的經歷一面給家裡的親人們寫信報平安。
逢此大喜之日,不知道娘和陸叔,還有龔叔,白哥,橙姐,珞姐,鬥哥,還有老弟,奔馳,奧迪,三弟,艾麥克斯,甚至還有那討人厭的大腦袋……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湧上心頭,我也不禁再次濕了眼眶。
正恍惚間,外面傳來敲門聲,我輕輕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問道:“哪位?”
“客官,這是本店送上的上好普洱茶,今晚入住的客人每屋一壺!”
聞言,我淡淡地說:“進來吧。”門外的小二立刻推開門,將一個青瓷茶壺放在了桌上後就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眼看著信也沒心思寫了,索性喝口茶靜靜心境。拿起一旁的茶杯仔細擦了擦,這是我多年的習慣(實際只有不到一年),以免被賊人有機可乘。倒茶入杯,一股濃濃的清香立刻竄入我的鼻子裡,嗯,是好貨!
想我作為大企業的大少爺,各式各樣的好東西也沒少見識,如今只需一聞就知道,這是上好的雲南普洱,不光質量頂尖,賣相也是十足,輕抿一口,唇齒留香,直叫人欲罷不能。
突然,樓梯口傳來異動,本是夜深人靜,家家入眠之時,便是在這夜生活豐富的七俠鎮也會有不少人選擇早早歇息。故而在這一片寂靜的客棧中,匆忙奔走的腳步聲就顯得尤為明顯。再說憑著我的聽力,隔壁二人的低語我都能聽個大概,更何況這麽大的動靜。
再一細聽,似乎不止一人,只聽其中一個男聲說道:“不是,你說這大半夜的你非得上人家那屋去幹啥呀?”語氣中隱隱透著一絲無奈。
另一道男聲也接著響起:“是啊娘,再說您連到底是不是都不知道就這麽貿然闖進去,若是驚擾了客人豈不是砸了咱麽家的招牌嗎?您可是最重聲譽的了!”
然而兩人的勸阻貌似並未起到什麽效果,一道急促的女聲傳來:“額不管,反正子要有希望額就非得進去看一看!”
得了,聽著這再明顯不過的口音, 來者的身份我已經悉數知曉,想必正是白哥的父母和他那聲名遠揚的小弟弟了。聽他們的對話我就知道,自己恐怕已經暴露了。
不可能啊,隔壁的二人雖然略知一二,卻並不知曉我的真實身份,隻當是個流落在外的富家公子,那又有什麽會導致我的身份暴露呢?
想著想著,我的目光飄向了桌上攤著的信紙,頓時了然。原來方才的回憶之間我竟因思念太深不覺將大家的名字全都寫在了紙上,其中“白敬祺”三個字看得我尤為刺眼。
身為店內的夥計,方才上茶之人勢必認得自家少掌櫃的名字,怎麽可能不向老板匯報呢?尷尬了尷尬了,大意了大意了,我不覺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看樣子大姑較起真兒來也是十分難纏,姑父和小弟也不敢再多嘴勸她了,只能跟著過來打圓場。
這可怎麽辦啊?躲都沒處躲去,突然,一陣微風吹過發梢,我猛地看向打開的窗子,心中立刻有了計劃。
翻身出屋,順便帶走了桌上的信紙和床上的寶刀,我雙手發力扒住房簷,一點點挪向索文昌的房間。好在我們三人的屋子連著,不算太遠,我順利來到了索文昌的窗外。
腰腿同時發力,我輕巧地落在屋內,好在此時天氣不算冷,他們也沒有關上窗戶。
看著屋內兩人錯愕的表情,我根本來不及嘲諷兩句就立刻將他們攬到一起,簡單說明了眼下的情況。雖然不知道我不願意見到掌櫃的原因,但他們還是配合地決定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