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姑姑!您回來啦!”說話的是白敬安,雖然看著十分興奮,卻一直守在母親身邊不動,滿滿的教養值爆表。
是了,論起來白敬祺哥兒倆也確實應該叫他一聲姑姑,雖然他兄長,那位尚未來得及跟我姑姑拜堂的桃花劍莫小寶早已亡故,與我如今的姑父白展堂也沒有一丁點兒血緣關系,可幾十年來的相濡以沫讓這些人之間的感情越發堅韌,密不可分!
可是真要這麽論,我又該叫她做什麽呢?姑姑的小姑子,那就是我的…正想著呢,卻聽白姑父說話了:“行了啊,湘玉,別哭了,你看看,這不就是你那會兒找的那幾個小子麽?”
佟大掌櫃這才哭唧唧地調轉視線看過來,目露驚訝道:“咦~額滴神呀,他們這是怎了?”
小貝輕笑道:“嫂子,這你都看不出來呀?倆人都被點了穴了,那個是舞兒點的,這個是我點的!”聽口氣好像是在邀功一般。
“可以啊,你這熊孩子,本事見長啊!”白姑父面露笑意讚歎道,“那是,白大哥你也不差呦!”莫女俠也得意地笑了起來。
“去,這熊孩子,這麽多年了還是沒個正型兒,都是小冬給你慣的。”
小冬?誰啊?我可不知道有這麽個人物,莫不是…莫女俠竟然在外養了個姘頭?!我了個…
“你瞎喊撒呢?什麽小冬,那是邱逆寒,咱們大明朝的堂堂尚書大人!”提到這位比她小了一輪兒多的妹夫,佟掌櫃無時無刻不漏著滿滿的歡喜。
生意做得再大,她都總覺得不算什麽大事,這輩子最讓她自豪的事情有三件:嫁了個好老公,店裡有個好秀才,還有就是小姑子家的好妹夫。
“哎~對呀,小冬…不四,邱大人捏?怎就你一個回來咧?”還說別人呢,她自己不是也總改不過來口。然而眼下的問題不是這個,你們各位嘮家常,能不能先把我的穴道給解了?站著很累的好吧??
忽然,我看到那一進門兒就開始裝死的死胖子索文昌正一點一點地向我這面挪動,我擦嘞?!好兄弟,竟然不顧被嘲笑的屈辱裝死求生!如今這不就義無反顧地來解救我了嗎?雖然你不會點穴,但我還是要為你獻上一曲!朋友一生一起走~哎!你丫的幹嘛去啊?!
這死胖子好不容易挪到了我腳邊,竟然就仿佛沒看見一樣徑直爬過去了,那個方向,我記得…
我勒個去!!感情你丫是奔著隔壁桌子上剩著的點心去的啊?!情義呢?感動呢?
有你的,等小爺我自由了,非讓你把欠我的感動和眼淚全還回來不可!
忽然,背後“叮”的一聲,緊接著就是那胖子的慘叫。雖然他不仁,但我可不能不義啊,哎…就在心裡為你默默哀悼吧,下輩子…我再幫你報這個仇!!!
“小胖子,膽子不小嘛?”方才一手一個把我們扛回來的舞兒姑娘說話了,“誰讓你動的?老實點兒!”
一眾人這才將視線重新轉回了我們身上。白姑父輕輕一抬手,我瞬間覺得一身輕松,腳下一軟就癱在了地上。那邊的凌鳳也解放了,可他卻不像我,滿目怒火地朝著莫小貝撲過去。
嘩擦?!你丫是不是瘋了?!連個小姑娘都能輕松搞定你,你非要青銅戰王者,怎麽想的?!
“凌鳳,快住手!”我急得大叫起來,沒想到這凌鳳竟那麽聽我的話,生生在距莫女俠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莫女俠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可我清除地感覺到了她驟然迸發出的一縷殺氣。
又回頭看了看索文昌,也已經嚇得癱坐在地上,桌子上除了剩下的糕點還明晃晃地插著一根筷子。想想舞兒姑娘那纖弱的身姿和神奇的怪力,好吧我信了…
佟姑姑的眼淚還沒流乾,白姑父正忙著哄她,一旁原本老老實實站著的白敬安卻走了過來,眼神中帶著一絲冷漠和決絕。
這個表情…是了,四年前他們家最後一次努力,想讓白敬祺和青橙姐回家的那次姑姑和姑父都沒來,來的卻是年僅七歲的小兒子。至於這個表情…
我陪著白露一起過來偷看她那位比她隻大半歲的小叔叔,卻聽到他老爹在屋裡咆哮:“是,我現在是沒什麽樣兒,可是這些年我早就想明白了,就這麽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有什麽不好?你看我跟你嫂子還有你侄女兒,現在多幸福?多太平?我以為爹娘早就明白了,也早就同意我的想法了,可現在為什麽又非要讓你來勸我?”
“敬安,當哥哥的求求你,你就放過大哥一家行不行?大哥不是你,沒有你那麽大的本事,有你留在爹娘身邊就夠了,為什麽現在非要帶我回去?非要毀了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生活??”
門口瓔珞姐正陪著青橙姐站著,滿臉擔憂,青橙姐倒是淡定,面上無喜無悲,可我能感覺得到,她的身邊縈繞著一股氣息,是隱忍,是絕望…
他們自幼相識,相知,相戀,足足走過了二十幾年的風風雨雨才終於修成正果,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有了一個還算安穩的家。雖然時常出去走鏢也難免碰上危險,可一家三口的小日子過的也算和樂。
看著自己的男人瀕臨崩潰,要說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我了解她,和她那個暴力的娘一摸一樣,臉上越冷心裡就越疼。據說當年呂大人春風得意時急流勇退,想要陪著夫人遊山玩水、重走江湖路時那位夫人就是這般平靜。沉默,沉默得有些嚇人。那一天,呂大人難得沒有挨揍…
比我低了一個半腦袋的白露哪看得雙親如此痛苦,當時就擼起袖子捏著小拳頭準備發難,我只能緊緊抱著她,捂住她的嘴巴。
透過窗戶的縫隙,我隱約能看見屋內的情景,卻見一個衣炔飄飄的少…呃…小屁孩兒端坐桌前,手中握著茶杯,一舉一動都是滿滿的貴族氣質。看著面前抱頭痛哭的大哥,他的表情冰冷,決絕,毫無情感…
一個年方七歲的孩子在我的心裡印下了深深的烙印。從那以後我就暗暗發誓,這位白二公子我是打死也不能得罪,咱拚不起啊!
可是眼下,我不想招惹他,他卻是直直奔著我來的。要說不慌那是斷不可能,我漏出的馬腳似乎太多了,根本禁不住審。
“這位兄弟”語氣文質彬彬,謙和有禮,“敢問您是從何處知曉家兄和家嫂的名諱的?”
對哦,我又沒犯什麽大罪,他們也沒權利對我嚴刑拷打啊!想到這兒,我心中隱隱升起一股生的希望。“你可別想耍花樣哦!”卻聽那位舞兒姑娘開口了。
我偏頭看去,只見她手中有一張紙,那上面隱隱綽綽地能看清幾個熟悉的名字。我一驚,那張紙不正是…是了,想必是剛才把我扛過來的時候順手為之的,這小姑娘,好生厲害。
還能怎麽辦?還有沒有什麽脫身的辦法?我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起來,迎著一屋子人審視的眼神,我的心也越來越慌,尤其是看著那舞兒姑娘已經拿著那張紙向著佟姑姑走過去了,我只能在心中哀歎,吾命休矣!
索文昌和凌鳳是完全在狀況外的,他們哪知道我與這家客棧的淵源?不過眼看我一副拋卻生死的表情他們也知道大事不妙。凌鳳當即一個閃身來到我面前擺開架勢,索文昌也出人意料,連滾帶爬地來到我身後與我背靠背地站定。
我不禁想起了那日酒後的誓言,生不同生,死亦同死!這二人,是我的兄弟,是我離開家後最後的依靠。 我感覺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鼻頭髮酸,視線也有些模糊。
對啊,我可以死,可他們不行!凌鳳的堅毅,索文昌的顫抖我都感受得真真切切,他們是被我拉下水的,若是沒有我,凌鳳可能備受屈辱,卻還能好好活著;若是沒有我,索文昌更能繼續做他的富家公子,將來可能成長為一代名流富商。他們的命,不能因我而丟!
打定主意,我一把推開了擋在面前的凌鳳,迎著眾人或詫異、或審視的目光走上前去。單膝下跪,我已經決定要說明自己的身份了,卻聽白姑父忽然出聲喝止:“男子漢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眼神一瞟,“哦對,還有跪媳婦兒,你這是要幹什麽?”
“父親此言差矣。”白敬安卻上前一步,“若論起來您與母親也是他的長輩,便是跪一跪也無妨!”我有些驚訝地看了過去,卻在那張白皙的面容上看到了一縷溫暖和善意。
“你…”“無需多言,”他出聲打斷了我的疑惑,“既是回了自己家,表哥又何故躲躲閃閃,不肯坦然相見呢?”他說的輕巧,屋子裡的眾人卻已是鴉雀無聲。良久,好不容易止住了淚兒的佟姑姑推開白姑父的手,跌跌撞撞地來到我面前,淚眼婆娑地扶著我的胳膊問道:“你真滴…真滴四糊糊?四我那可憐的弟弟家的娃?”
手心的溫度透過袖子傳達到了我的全身。離家一年了,種種辛酸困難湧上心頭,這份遠道而來的家的溫暖讓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姑姑的脖子:“姑姑,是我,姑姑,是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