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裡的頂梁柱倒了自然是頭等大事，這個節骨眼上根本就沒人顧得上高審行，如果讓高家的嫡長子高履行在父親和弟弟當中選一個的話，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高士廉。

　　這倒不是因為他多麽孝順，實則是高家現在還離不開高士廉。

　　早幾年前高履行一直在外地擔任刺史，而高士廉亦同樣在益州擔任長史，好不容易父子二人都被調回了京城，長安的人情關系網正在逐漸恢復的過程當中。

　　如果這時候高士廉翹辮子了，誰會再把申國公府當回事?

　　爵位是爵位，職位是職位，即便他高履行繼承了爵位，可身上掛著的仍然只是個四品官，這跟如日中天的蕭冉有著天壤之別，人家不但是靠著自己實打實的軍功封賞得來的侯爺，身上還有著皇子待遇，如果父親真的就這麽撒手人寰，高家拿什麽和蕭家鬥?

　　所以高履行一直陪著笑跟蕭冉道著歉，說弟弟不懂事，若有衝撞之處，還請蕭冉海涵，並懇請他一定要救活自己的父親。

　　蕭冉十分大度的擺擺手:

　　“小孩子不懂事而已，本侯豈會跟他一般見識?”

　　這話說得，活像高審行真是一個不曉事的孩子似的，明明人家都二十好幾了。

　　“是是是，蕭候海量…您看是怎麽個醫治法?若需要什麽藥材，下官這就差人去采買…”

　　高履行抹著腦門上的汗點頭哈腰的說道，他現在摸清了蕭冉的脾氣，只要順著來，準沒事，也不知父親為何要與他過不去，有這個必要麽?

　　“藥材本侯已經差人去取了，先把你父親的衣衫脫了，再命人多準備些熱水……”

　　白藥還沒流通於世，現在的長安城根本就買不到，除了南山，也就只有蕭家才有。

　　高履行聽清蕭冉吩咐後，立刻急匆匆的就跑出去招呼丫鬟了，其余高氏家眷也跟著忙前忙後的替老家夥除去衣衫。

　　而高士廉的妻子鮮於氏則趁著眾人準備的空當把蕭冉叫到一邊:

　　“拙夫先前多有得罪蕭候之處，老身在此替他向蕭候謝罪，感謝蕭候的寬宏大量……”

　　說著就要行大禮。

　　蕭冉連忙將她扶起，沒想到高士廉的妻子還是個明白人，而且表情十分沉穩，一點也看不出擔心高士廉的樣子，心中不免暗歎，果然是高門大戶將養出來的氣度，如果獨孤娑有一天也變成這副模樣，那就太可怕了。

　　“夫人說得哪裡話，我與申公都是為陛下，為朝廷辦事，若有政見不和也實屬稀松平常，談不上得罪不得罪的。”

　　鮮於氏點頭稱是，拉著蕭冉的手還想聊些家常拉拉關系，不過終究是自家夫君受了重傷，言語之間總歸還是漏出了一絲絲憂慮。

　　“夫人，本侯並無十足把握能救回申公，若是……”

　　蕭冉話隻說了一半，但心思玲瓏的鮮於氏立刻明白過來，十分大度的說道:

　　“蕭候放心，無論今日能否救回老爺，我們高家都欠你一個人情，若將來有不肖子孫敢登門尋蕭候晦氣，老身必定家法處置！”

　　一席話說得情真切意，讓蕭冉自己心裡都覺得好像不全力出手都對不起她這番保證似的。

　　沒一會兒，老方就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手裡拎著燭九兒的醫藥箱，看見上面畫了紅十字的白色木盒，蕭冉更加篤定這事跟燭九兒脫不了乾系，能事先把醫藥箱都準備好，說明元老頭和燭九兒這一對老少已經把能預料到的後果都給準備妥當了，甚至都猜到了李二會下旨讓自己當高士廉的主治醫師！

　　不過這就放心了，既然他們能準備得這麽周密，估計手尾也清理得十分乾淨，應該不會被百騎司的人給發現。

　　果然，一打開醫藥箱，裡面東西都準備好了，紗布，麻沸散，白藥，甚至連蕭冉的獨門開刀套裝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蕭候，熱水來了！”

　　高履行親自端著一盆熱水走在前頭.，在請示過蕭冉這位大夫後，才小心翼翼的的將其放在床頭。

　　比起燒傷，蕭冉認為肩胛處的鑿擊傷更為重要，反正高士廉這張臉算是毀了，這個時代又沒有皮膚移植，早救晚救都一樣。

　　先用溫水將傷口洗淨，蕭冉聚精會神的用小刀在高士廉的肩頭開了一條口子，幾十斤重的牌匾砸下來，還不是他這把老骨頭能承受的住的，肩膀早就骨折了，而且連帶著手臂的經絡也被砸斷了。

　　開了口子仔細觀察了一陣，不由得歎口氣，這即便治好了手也廢了。

　　一直站在蕭冉身後的高家眾人大氣都不敢多出一下，見蕭冉面色有變，更是緊張的無以複加，生怕從蕭冉口中聽到無力回天這四個字。

　　身為高家長子的高履行更是心驚膽顫的問道:

　　“蕭候怎麽了?可是家父有何不妥之處?”

　　蕭冉搖搖頭:

　　“令尊這手臂恐怕是保不住了…”

　　高履行松一口氣，手臂而已，只要命還在就好，連忙說道:

　　“可是要截除?蕭候盡管放手施為，無論何種結果，我等都能接受。”

　　高履行這話仿佛就像是後世醫院在手術室門口等待結果的家屬，可誰知道萬一結果不好，這些家屬會不會醫鬧?

　　“截肢倒是不必，只是以後難以使上力而已，罷了，既然你高兄都這麽說了，那本侯竭盡所能就是了……”

　　“多謝蕭兄！”高履行很會見杆往上爬，口裡的稱呼一下子就變得親近許多。

　　將近六十歲的老頭子身上根本就沒有幾兩肉，所以蕭冉也不必另外費心的切開高士廉的肌肉找骨頭，學著燭九兒教自己的方法將已經移位的肩胛骨扶正，又用小鑷子夾出那些細碎的骨刺和已經開始起淤的經絡，一連檢查了數遍之後，這才用魚線重新給縫合上。

　　整個過程中，高士廉一點反應都沒有，若不是還有進出氣，連蕭冉都以為老頭子死翹翹了。

　　然後蕭冉又看了看那張黑漆麻空的臉，這副尊容已經不適合在朝廷當官了，不說別的，恐怕禮部第一個就不會答應，簡直有礙觀瞻，影響朝廷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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