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想落葉歸根，這是人之常情，後世海峽對面不也有這樣的存在?何況是思想更加傳統的古人?

　　在別人看來，敦煌戍主的忽然投誠顯得有些不可思議，那也只是意識形態的不同，同為古人，只要份屬兩個陣營，哪怕是對於這種天經地義的事情，也會竭力反對。

　　而蕭冉則不一樣，心中沒有那麽多大義凜然，若是能憑借敦煌戍主的經驗讓自己的行軍路線少一點不可控的變數，麾下士卒能少一些傷亡，那就算是把他敦煌戍主當祖宗供起來都沒什麽問題。

　　尤其是當蕭冉聽說了敦煌戍主對於即將爆發的戰事的一些猜想，更是如醍醐灌頂。

　　老家夥說吐蕃不會和吐谷渾聯手進犯大唐，相反，吐蕃會從南面出兵，與大唐一同夾擊大唐，這才符合當前的態勢，因為一旦吐蕃出兵，那麽吐谷渾的主力兵馬會收縮到大非川附近依托天險防禦，這樣東面的唐軍才能沿著黃河兩岸肆無忌憚的進軍，否則，大唐至少要出動三十萬兵力才能吃下東西縱橫四千余裡的吐谷渾。

　　既然是這樣，那自己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還以為吐蕃和吐谷渾聯手，那麽自己就必需盡快突襲吐谷渾王城，迫使其投降，轉而對吐蕃形成左右夾擊之勢。

　　“不，你還是應當突襲伏俟城。”

　　敦煌戍主搖搖頭，指著與圖給蕭冉繼續講訴著進兵軍略。

　　“這是為何?既然有吐蕃相助，那麽我大軍拿下吐谷渾西疆即可，為何還要冒險東進?”

　　蕭冉不解，反正東面有李靖，南邊有吐蕃，北面涼州刺史安興貴也不是吃素的，何必再千裡迢迢的去參戰?

　　敦煌戍主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蕭冉:

　　“當年你曾祖蕭摩訶何等英姿，幾乎憑借一己之力保南陳不失，你怎就沒繼承他這一點勇武?你難道就不想把你腦袋上的蘭陵侯變成蘭陵公?”

　　成為國公?蕭冉何嘗沒有想過，可自己年紀太輕，過早的升到頭並不是件好事，再說了，李二也明確表示過，短時間不會再給自己提升爵位，上次給秦瓊治病時已經言明了一切，否則，就憑自己在南山的政績，當個蘭陵縣公郡公什麽的，綽綽有余。

　　“可不敢再升了，再升只怕遭人妒忌啊……”蕭冉難得開起了玩笑，身邊有個軍師的感覺真好，渾身上下都透露著輕松勁兒。

　　“你倒是看得透徹，即便不想更進一步，可你難道想讓吐蕃佔了便宜?”

　　敦煌戍主點了點與圖上後世青海湖的位置，又解說道:

　　“你想想看，如果吐谷渾在此地屯積重兵，那麽東路的李靖要帶多少人馬才能突破吐谷渾的防線?而吐蕃則可翻過積石山，從南面的察汗烏蘇河順流直下，近逼伏俟城，到時候等吐蕃率先拿下伏俟城會如何?即便到時候唐軍擊潰了吐谷渾重兵把守的大澤，你認為吐蕃會這麽輕易的把伏俟城讓給你們嗎?”

　　敦煌戍主這話說的極為有道理，蕭冉神色也變得嚴峻起來，是啊，若是吐蕃人搶先拿下吐谷渾王都，那麽以吐蕃人的性子，會把已經到嘴的肉又給乖乖吐出來麽?

　　如果是那樣，那蕭冉認為這次大唐攻伐吐谷渾是失敗的，既然沒拿下戰略要地，那麽河西走廊依然岌岌可危，畢竟吐蕃可比吐谷渾難纏得多。

　　“還請先生教我…”

　　收起了吊兒郎當的姿態，難得的對敦煌戍主有了幾分尊敬。

　　蕭冉態度上的轉變，立刻贏來老家夥的好感，笑呵呵的說道:

　　“很簡單，你即刻出發，現在就帶兵直奔伏俟城！”

　　蕭冉聞言頓時嚇了一大跳！神色複雜的看著老家夥:

　　“可現在沒有任何軍報傳來，吐蕃何時動手，李靖何時進軍我都一無所知，就這麽直撲過去是不是太兒戲了?”

　　國戰這種事情，一般要某一方國主率先下令，是宣戰是防禦總有個說辭，自己只是區區一名總管，而且還是金河道的總管，帶著大軍來到敦煌已經是僭越了，更何況還要主動挑起戰爭?現在自己手下可用之兵只有七千人，即便加上婆閏帶來的五千人，以及玉門關謝叔方所部，至多一萬五千人，一萬五千人就敢包圍人家的國都?說笑呢?

　　“小子，老夫打了那麽多年仗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做事情不要遵循按常理，否則別人也會以常理來推度你，當年突厥屢次來敦煌燒殺縱掠，老夫便還以顏色，你可知老夫是怎麽做的?”

　　“怎麽做的?”蕭冉也非常好奇，能被楊堅楊廣兩代帝王死死按在敦煌守邊的人，要麽是犯了大罪，要麽就是這件事非他不可。

　　敦煌戍主曬然一笑:

　　“老夫留下副將守城，直接帶兵去往突厥腹地有樣學樣，他們搶了多少，老夫就十倍奉還，不但殺牧民，牲畜也悉數射殺，長此以往，他們就隻得退往領地深處，而突厥人下次再來的時候，就只能攜帶更多的牛羊以備食用，行軍速度又隻得大打折扣，然後老夫再半路劫殺，周而往複，最後突厥竟派出使者祈求老夫手下留情…”

　　蕭冉聽得目瞪口呆，還能這麽乾?這老家夥行事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所以你放過斛薛婦孺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婦人之仁，依著老夫看來，就該全部活埋，非我族內，其心必異，不過你因此得到回紇五千援軍，也算不虧，聽說你還掌握了一套醃製肉糜之法，可以保證其一年不腐?”

　　敦煌戍主說罷好奇的問道。

　　“就是熏肉罷了，小道爾。”蕭冉謙虛的擺擺手，想不到這老家夥還是個種族主義者，動不動就想著活埋異族人。

　　“那就成了！”敦煌戍主一拍桌子，神色興奮道:

　　“既然不用擔心後勤糧草，那還怕個什麽勁兒，直接揮軍橫穿吐谷渾，使其成為驚弓之鳥，然後吐谷渾必然會對你有所防范，這時李靖再從東面出兵就會極為順暢……”

　　那豈不是本侯成了吸引吐谷渾火力的了?這是什麽鬼方略，就不怕本侯全軍覆沒，你這老家夥也跟著遭殃?

　　“你傻啊，等吐谷渾摸清你虛實後，會認為你是佯攻，畢竟你才這麽點人，慕容氏會轉而調頭專心對付李靖和吐蕃人，到時候你就可趁機攻打王城！”

　　蕭冉聽罷覺得是有些道理，可那時候本侯還是只有幾千人啊?

　　人就是這樣，在沒有強大助力的時候想的是如何用幾千人攻下王城，等有了助力後，就會想著幾千人怎麽攻打王城。

　　心虛的看了敦煌戍主一眼，只見老家夥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你隻管放心，老夫會去吐谷渾黨項各部遊說，讓他們出兵助你成事。”

　　“他們會背叛慕容氏?”蕭冉心中有些不信， 認為老家夥是在說大話。

　　敦煌戍主則對蕭冉的懷疑嗤之以鼻:

　　“敢不答應?當年若非老夫從中斡旋，黨項的頗超氏，野辭氏早就和連山氏一樣被陛下給活埋了，焉能還有今天?”

　　陛下威武！蕭冉心中暗暗說了一句，原來楊廣對付異族人也喜歡用活埋這一招，實在是…霸氣啊……

　　“那我什麽時候出發為好?”

　　蕭冉小心翼翼的問道，這老家夥是塊寶啊，現在千萬不能得罪。

　　“等老夫出發五日後，你便率兵南下，讓回紇人替你攻取且末，鄯善，到時你我在布哈河畔碰頭，東進，取下伏允人頭！”

　　老家夥非常有氣勢的拍了拍桌子，活像慕容伏允是隔壁家的大黃狗似的，手到擒來。

　　事實上老家夥的猜想很有可能成為現實，後知後覺的蕭冉盯著地圖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若吐谷渾在大澤兩岸布防，又憑借大非川天險阻擋吐蕃，那這場戰事很可能會化為膠著狀態，那麽自己這一路就很有可能會成為影響勝負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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